她从前以为,只要她表现得足够乖巧,只要她足够讨人喜欢,大老板也许会对她生出情分,也许将来会舍不得祸害她。人非草木,总是多情,难道不是吗?
可是从那一刻开始,花宜姝明白了,有些人的心肝就是黑的,他利欲熏心,他不会有情,他已经成了被钱财俘虏的怪物。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喝过补药,每一次都是人前殷勤,人后要么偷偷倒掉,要么抠着嗓子吐掉……此后过了好多年,她原本以为早就没事了,却不想到如今给了她重重一击。
也是这几个月过得太舒服了,她沉溺在温暖之中,过去十几年的经历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今日这一遭,总算又提醒了她自己的出身。
“花夫人?”张太医温和关切的声音响起。
花宜姝猛然回神,外边响起了些许嘈杂,她明白,李瑜要进来了。
张太医也一脸难色,他担心花宜姝要他隐瞒此事,此事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左右为难,好在花宜姝开口了:“此事我也会告知陛下。”
张太医顿时松了口气,他明白花宜姝也是体谅他的难处,当即起身作了一揖。
张太医出去,下一瞬李瑜就大步跨了进来。
屋子里暖融融,瑞兽香炉上紫烟缭绕。
花宜姝没有掀开帷帐,她眯着眼打量着李瑜悠远而近的朦胧身影。
突然得知也许无法生育,她心里不可能高兴。
虽说她没怎么想过生孩子这件事,甚至有些抗拒抵触,但自己不愿生,和被迫不能生,那是两回事。
以前她是怎么想的呢?
花宜姝慢慢想起来,她那时候对李瑜还没什么情分,一边在心内笑他痴,一边暗地里琢磨等李瑜后宫佳丽三千,哪个生了儿子她就抱过来当自己的孩子养,总归她将来是要当皇后当太后的。
可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难以忍受李瑜身边有别人,从前她一直等着看李瑜什么时候变心,可真有了这个可能,想到这个人可能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花宜姝就气得面庞狰狞。
李瑜匆匆过来,一掀开帷帐就对上了花宜姝狰狞扭曲的脸,他吓了一跳,手一松,帷帐又落了下去。下一刻,李瑜又掀开帷帐,花宜姝的面色仍没有恢复,他担忧道:“你怎么了?”
他温热的手贴上她脸颊,花宜姝终于慢慢缓过来,双眼冷淡地看着他。
这眼神瞧着是生气了,李瑜有些发憷,但还是上上下下打量她,还在她手心上捏了捏,见不是冷冰冰一片,他正要松了口气,却听花宜姝道:“陛下,今日崔思玉为了能入后宫,不惜跪下求妾身,甚至以死明志,她许是真心爱慕您,您不如将她纳了吧!”
李瑜面色一僵,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是么?”
【无耻!卑鄙!可恶!朕与她都没见过几次面,她怎么可能为朕寻死觅活?一定是假!心肝一定是被她骗了!】
李瑜在床沿坐下,他认定花宜姝生气是因为崔思玉,开口道:“你如此贤良大度,朕心里高兴,可惜朕已经与舅舅商议好,决定将表妹许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
花宜姝盯着他看,“那蒋携芳呢?她也爱慕陛下,我看不如与她做个姐妹。”
李瑜瞅她面色还是不对,赶紧又夸了她一句,然后才道:“可惜她家风不好,入了宫恐怕搅乱宫中安宁,还是不必了。”
【啊啊啊心肝也太可爱了吧!她冷着脸呢!她一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在试探朕呢!朕要稳住,朕不能笑出来,更不能得意忘形!】
花宜姝看这个人一脸淡然地与她谈论哪个女子不能入宫,实际心里美得恨不得放鞭炮,她满腔的郁闷渐渐消解,转而变成无奈。
“陛下,你可知我为何与你说这些?”
李瑜疑惑看着她。
那句话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是被花宜姝慢慢吐了出来,“太医方才说,我也许不能怀孕。”
李瑜眸子微微睁大,他愕然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瞳孔好似失了焦距,隔了好一会儿,又或许只有那么一瞬,在室内炭火燃烧的微响里,他轻轻点头,“朕知道了。”
花宜姝握着他的手,她想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可李瑜什么也没想,他的心音一片寂静,好像当初在归州,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交心那样。
于是她摇头,“陛下,你不知道。”
李瑜眼睛微微有些发涩,开口道:“也许不能,不是一定不能。”
【啊啊啊啊心肝不要灰心,只要我们多多努力!人定胜天!】
花宜姝心中无言,这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么?
她仍是摇头,“陛下,你不明白。”
李瑜眼圈已经开始发红了,他忍着哽咽,声音低哑,“朕明白你的苦。”
花宜姝陡然怔住,心口一阵紧缩的窒闷。
她不信!她不信李瑜的话!
没有了孩子,她将来怎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她将来怎么完成垂帘听政临朝称制的梦想!
这份梦想破灭的痛苦,李瑜怎么可能明白呢?
可是下一刻,李瑜开始哭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花宜姝不想去看,可那泪水啪嗒掉落的声音吵到她耳朵了!
一想到她不能生育后李瑜就能心安理得地纳娶新人,花宜姝心头就猛地串上一团无名火,正要出口讽刺,李瑜忽然侧身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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