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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来,唇角带着笑意:“嗯,你现下觉得如何了?”
    兰娘刚要说话,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那香味不大浓重,可却很明显是某种昂贵的香气,像是女子惯常用的香。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地问:“我挺好的,你看起来好累,今日很忙吗?”
    顾亭匀摸摸她脸颊:“不算很累,是有些忙,你睡吧,我守着你。”
    兰娘心里发慌,她闭上眼想睡,可怎么都睡不着,偏生顾亭匀就那般坐在床边看着她。
    最终,她还是开口问他了:“秋杏今日跟外头的下人讲话,被我听见了。”
    他似乎有些诧异,立即专注地看她,而兰娘又紧跟着一句:“匀哥,别瞒着我了,我知道了,你有一位夫人。”
    空气似乎在一刹那凝固了起来。
    第11章
    屋内点着油灯与蜡烛,虽然也不及白日里那般通透,可却也很亮了,足够兰娘看得清楚眼前男人的神色。
    他看起来波澜不惊,可实际上袖子处的衣裳布料已经有些微微鼓起来了,旁人看不出来他此时在做什么,但兰娘看的出来。
    她知道,他慌了。
    从前每一次他考试之前,都表现得非常冷静,就连顾家爹娘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妥之处,认为他一向老练沉稳,可只有兰娘知道,顾亭匀也是个人,是个凡人,他也会在烦恼不安的时候去后山走一走,会在深夜到屋后对着月亮看上许久。
    那种时候陪伴在顾亭匀身边的人,唯有她。
    她比谁都更了解他啊!
    顾亭匀声音平稳:“是不是下人乱说话了?我把秋杏喊进来问一问若是下人乱嚼舌根,我会让人狠狠责罚,你怎可去信下人。”
    兰娘咳嗽了几声,只浅笑道:“匀哥,你无需喊她,事实如何我早已明白。秋杏并未对我说过身,她很好,但方才我问出来那话的时候,你的反应让我已经知道了事实。”
    她觉得浑身发冷,纵然猜到了可真的看到他这样,明白他后院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且那是个矜贵的大小姐,是自己远远所不能及的,她就更觉得难受。
    哪怕她是他的童养媳,哪怕她自小就全身心为他付出,哪怕她认为他们是相知相爱的,都抵不上现实中的权势地位。
    其实,她也曾经有过许多可以背叛他的时候啊。
    那时候顾家双亲都走了,他一个文弱书生,一心投入到读书里,家徒四壁,她不管是跟了谁,都比跟了他强的。
    好歹能吃饱饭,而非在顾家为了他连口菜团子都舍不得多吃。
    她总是想着,他是值得自己付出身家性命的。
    兰娘躺在床上,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眼睛灼热,唇角带着笑,声音虚弱:“我们这些年纵然只是一家人,不是夫妻,可我也不值得你对我说一句真话吗?匀哥,我当真不值得你对我讲真话吗?”
    顾亭匀被她这样真诚的发问弄得无地自容,他可以握着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缓缓说道:“你想多了。兰娘,你是我正经娶进门的女子,我们如今再不会过从前的日子了,你瞧,这屋子里什么都有,还有下人伺候着你,每日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不会饿肚子了,也更无需一大早爬起来去山上采草药摘蘑菇抓兔子了,你放心,我会在京城站稳脚跟,等到将来我带你住更大的宅子,给你买更多漂亮的衣衫和首饰……”
    兰娘眼睛一酸,眼泪就往下掉了。
    她如今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欢愉背后隐隐的不安是什么,其实许多事情都早已有苗头,只是她不愿意去想。
    比如明明顾亭匀如今有了官职地位,为何还在乡下办那样匆促的婚事,比如为何他与那下人谈起来夫人,比如他为何明明在京城并不缺银钱为何那么久都不给她带信。
    因为,他的确遇到了些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
    她抬眸,眼眶子里水盈盈的:“匀哥,我虽然识字不多,可我也不是蠢人,你说你娶我进门,让人喊我夫人,可是我的户籍真的与你是夫妻么?还是说,我仍旧只是顾家买来的丫头?”
    顾亭匀一震,的确,兰娘的户籍文牒从未改动过,她依旧是顾家买来的丫头。
    而他因着入了朝廷,户籍自然调到了京城,将来文牒上他的正妻便是汪琬云。
    灯下男人眉目依旧清俊不羁,那是兰娘看了十几年的熟悉样子,也是她深爱了十几年,从未想过离开的人啊。
    可是在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深爱他,可他并不爱她。
    顾亭匀仍旧在说:“兰娘,你如今身上带伤,眼下最必要的便是养伤,其他的往后再说可以吗?”
    兰娘闭上眼,又睁开,苍白面上没有任何神情。
    以前徐家村的人都说她是个看起来柔弱但实际上很勇猛的姑娘,什么都不怕,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穷,很少有人见她哭过。
    就算是在山上被蛇咬了一口腿都青了,还强硬地搂着一篮子蘑菇爬下来,她心里只记挂着她未来的夫君,她为了顾亭匀,什么都愿意。
    她甚至都忘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最该想的是自己。
    “你若是不想说,不说便是了。我困了,想睡觉。”
    屋子陷入寂静,她闭着眼一言不发,顾亭匀心里宛如梗了一块石头,可是他没有办法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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