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并不知道兰娘经历过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匀哥是谁,因为兰娘醒来之后从未提过那些事情,决定成亲之前她倒是有意把从前之事和盘托出,陆回只是揉揉她脑袋告诉她:“师父看到的是眼前的你。”
是这八年努力与过去割裂开来的她,是舍不得过去却拼命放下的她,是柔弱地眼泪止不住却大步向前的她。
他亲眼瞧着她,从一株几欲碎裂的小草长成了一株明艳的向日葵。
陆回永远不会不要她。
陆回挑起盖头,便瞧见灯下美人肌肤胜雪,一双美目似春水秋月,盛着些许羞涩,大红嫁衣衬得她宛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兰娘不敢抬头看他,可陆回却轻轻抬起她下巴。
女孩儿有些羞怯:“师父……”
陆回淡然一笑:“兰儿喊的什么?”
兰娘迟疑半晌,声音如蚊子般:“夫君。”
她没等来陆回的应答,只是,他的唇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了一下。
旁人洞房之夜自然要圆房,可陆回不能,他身子如今尚未好全,最忌讳的便是那事,若一个不慎,很可能致命。
这也是二人之前便商议好了的。
陆回心中自然愧疚,凝望她一会儿,才要解释,兰娘便巧声道:“师父帮我捏一捏穴位好不好?今日拿捏了许久,背上僵硬。”
这话分明是化解他的愧疚,陆回弯唇一笑:“好。”
他想,他定然会好起来的,会给兰儿一个真正的夫君的。
两人这一晚虽没做什么,可却聊到了深夜,大多是与行医相关的,可越聊越高兴,第二日眼底都带着乌青,看的陆夫人高兴极了。
自打他们成亲,陆家上下人人喜笑颜开,日子仿佛镀了层金光。
而成亲第二个月,兰娘更是对外宣布,她有喜了。
*
五月,京城也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春日短暂,仿佛瞬间就入了夏那般。
顾亭匀下了朝便回了府上,他今日头痛发作,上朝之时便差点没有忍住。
而到了府上他也并未即刻休息而是立即喊来了圆慧。
“她的魂魄可曾来过?”
圆慧心惊胆战,他虽然是出家人不应惧怕什么,可这位顾大人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这些年顾亭匀几乎找遍了所谓的得道高僧,逼着所有人替他招魂。
他竟然想找到已故夫人的魂魄,让人想办法给他们做法,好保证他们来生继续做夫妻。
这人如同个疯子,明明是朝中显赫高官,却随身自备毒药,说是若兰娘的魂魄能归来安息,他便即刻跟了去。
鬼知道他那位夫人的魂魄去哪里了?总之当初下葬之时便完全感受不到那女子的魂魄。
有人声称能让死去的人附在自己身上与活人对话,顾亭匀让人把这神婆带来,却发现神婆根本没办法让兰娘附身与他说话,他一怒之下便下令将这神婆打死。
最后还是彰武不忍心,偷偷只让人打了神婆一顿还是把人放了。
圆慧聪明得多:“大人,您夫人的魂魄迟迟不肯归位,投不了胎,只怕……是对生前之事尚未放下。”
他们想尽法子,花了八年时间,的确迟迟没有找到那位顾夫人的魂魄。
顾亭匀闭上眼,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一身黑色的暗纹长袍,以及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冷酷又阴沉,他声音缓慢,却如同淬了毒:“圆慧,我看你该改名叫圆寂了。”
圆慧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顾大人,贫僧会再想办法,兴许,兴许,是那尼姑万悔念经祈福不够真心,因此,因此顾夫人的魂魄才迟迟不肯归位啊!”
顾亭匀忽然一手扫落了旁边桌上的茶碗,他一双深邃眸子里是看不见底的冷。
“彰武,备车。”
一个时辰后,郊外一处尼姑庵中,双目失明的尼姑万悔正跪在佛前诵经,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吓得浑身发抖起来。
她眼泪大颗地掉,头皮都在发麻。
那脚步声与七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她以为他们全家都已经成功逃离了京城,可有一日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那残忍无比的男人出现了。
他站在门口,毫无人性地挥手让人放箭,她们汪家死伤无数,剩余的活口要么流放要么充军,只有她被长公主求情之后得以逃脱。
她听人说,顾亭匀跪在朝堂之上向皇上诉说当初被逼婚一事,他不承认与汪琬云的亲事,亲自请皇上废除二人曾经的婚契,而后,他迎娶了兰娘的牌位,顾家自始至终,只有兰娘一个夫人。
他们汪家,尽数沦为罪人。
汪琬云恨极了,害怕之中原以为自己真的有活路了,可以剃度来寺庙里了此残生,却没想到这是一条比死还要痛苦的路!
他时常来看自己,每次来都会问她一句话。
“她死了,你高兴吗?”
问完便会让人送她一份礼,有时候是一张布满尖锐小刺的蒲团要她跪着,膝盖能跪得鲜血淋漓,有时候是要她亲手去抓烧红的火钳,他还会笑着问:“火烧到皮肉的滋味,疼不疼啊?”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从前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俊朗书生,那是一个魔鬼!
想到自己一次次被摁在佛前替兰娘祈福,又一次次被逼着受尽折磨,汪琬云忽然就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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