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听他贫。”高恙推着时轻的肩膀走出店门,右拐往顺民街更深处走。
“这条街存在多少年了?”一出门,时轻便拢紧了衣服,扣上帽子下巴缩在衣领里,尤嫌不够,恨不能就地缩成个球。
这地方极为阴冷,冷气直钻骨头缝,而且待得时间越长越冷。
“反正比我年纪大。”高恙说,“老头年轻那会儿就在这里混了,你算吧,不过头顶上的棚子在我小时候翻新过,不然可能还不像样。”
“三十多年没见着太阳的地方,你早说,我挑夏天的时候来。”走了没两步,时轻两条腿就已经冻麻了。
高恙笑,“明年夏天可能就见着太阳了,快拆了,老头听说要拆,叹了好几口气,他们那一辈最光辉的时光都在这里。”
时轻:“录下来啊,以后怀念了就看视频回忆回忆。”
高恙笑了笑,“嗯。”
“这还有介绍对象的呢?”时轻在二楼看见了保媒的字样。
刚说介绍对象,那家店里便走出来一个老太太,正是之前给高恙介绍对象的刘奶奶。
刘奶奶看面相就是个外向健谈的老太太,戴上红袖箍就是标准的居委会大妈,她一瞅见高恙就眉飞色舞地喊:“呀,是小恙啊!”
时轻:“噗……”
“是我,刘奶奶。”高恙掐着时轻的胳膊警告他别笑,“您又为咱这片儿年轻人的脱单事业忙碌呢。”
“那可不吗,没有我多少姑娘小伙儿都得单着啊。”刘奶奶打量着时轻说,“这是你小对象吧,哎呦长得可真是好看,怪不得你瞧不上我介绍的那些小伙子呢。”
“没有,主要是我配不上人家。”高恙怕老太太嘴碎八卦,拉着时轻快走,“那什么您忙,我跟对象吃饭去。”
“还没吃早饭呢,那快去吧,别跟老高头似的再低血糖晕倒了。”刘奶奶的目光一直追着时轻愁,“真是俊,到底是大明星啊,老高家这祖坟上是冒了烟了……”
时轻本来抖动的肩膀,因为这话而渐渐停止。
老头居然低血糖晕倒?
像上次晕倒那样吗?
但上次他刚吃过晚饭,没道理低血糖啊?
他心里的疑问再次浮出水面,这次他没忍住询问:“小羊羔,爷爷身体还好吗?”
这话问出口,时轻就后悔了。
抓住他胳膊的手缓缓散了力道,像是某种放弃挣扎的征兆。
高恙把手插进兜里,无声地笑了笑,“他不好谁好,他好着呢。”
时轻心里一沉,他好像猜到了结果。
老头果然是得了不治之症,而且恐怕已经没了救治的意义,不然高恙不可能放弃。
他想张口劝高恙别放弃,他可以帮忙联系更好的医生,说不定能延长些寿命,但这口他到底没能张开。老头那么硬气又骄傲的人,恐怕宁愿乐呵呵等死,也不可能把最后的生命耗在病床上,说不定,他根本没告诉高恙,就像他偷偷买了房子那样。
高恙装不知道,不过是想成全老头的骄傲。
但时轻还是不太能相信,老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神气比小年轻还足,怎么会……
如果连他都这样不愿意相信,那高恙肯定更难以接受。
现在他终于明白,高恙为什么急于结婚,以及又为什么会约定在老头过世之后结束协议。
原本结束协议是让时轻高兴的事,可是现在他心里只有难受,堵得慌。
“小羊羔,”时轻后悔勾起高恙的心事,他急于打破这滞闷的氛围,迅速把手塞进高恙的衣兜里,握住他的手说,“我冷,你帮我捂热了。”
高恙缩紧的心倏然松动,握住他的手明明冷得让人哆嗦,却如同一股来势汹汹的暖流冲化了他心里绝望的冰霜,暖得让他心颤,他反握住时轻的手牢牢锁住,几乎用尽了力气。
时轻的手心开始冒汗,但他又贪恋温度,不想抽出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待走到一家杂货店时,时轻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物件,指着外面的货摊忽然道:“诶,那是水枪吗?”
高恙循引看过去,这是一家卖鸡零狗碎小玩具的店,这家店他小时候就有了,卖的东西也没多大变化,净是些劣质又土气的小玩具。
时轻指的是外面货摊上摆放的一只黄绿相间的水枪,印象中他小时候还有过同款。
时轻不等高恙回答便拖着他走上前,“我小时候就特想有一只水枪,但没人给我买。”他迫不及待拿起来呲了一下。
“哎!”高恙开口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家伙把枪口对着自己,但没想到里面装了水,这一下呲了自己一脸水花不说,还捎带喷溅在了他的脸上。
时轻:QAQ
为什么里面会装水!
不知道枪不能随意装弹吗!
这么冷的天它为什么没有冻住呢!
“哎呀,我刚装的水!”老板看见一帅哥大冷的天拿枪喷自己,大受震惊地跑出来,“小伙子啊,你这是……干啥呢?”
时轻闭紧了眼,一点也不想睁开面对这个世界。
“没事叔,我对象他闹着玩呢。”高恙忙用手给时轻擦脸上的水,嘴角的笑差点绷不住,“这个多少钱,我们买了。”
“嗐,闹着玩啊!”老板笑起来,“一把枪十块,我给你们拿一个新的吧,这个已经装过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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