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曾看她吃银耳粥吃的香甜,却是在他的房里床边。
新来的下人不知事,送了一碗甜汤进来,他素来不爱吃甜的,便要叫人拿去泼了。宋桃儿瞧见,便说别浪费了,她吃了就是。
于是那个清朗静谧的午后,他便看着她把那碗银耳粥津津有味的吃了干净,殷红的丁香小舌舔去唇边蜜渍的样子,刻在了他的心底。
如今想来也是可叹,除了这碗银耳粥,自己竟再不知晓她还喜欢什么了。
果有此事么?宋桃儿已是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年岁还小,何时何地的一碗银耳羹,便是有也已然忘却。
第四十三章 传她
夫妻两个在一处,暂且都没有言语,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响,及至那阵阵蝉鸣之声。
“你……”
郑瀚玉本想同妻子说些什么,开口却又觉无话可说。
桃儿生性温良柔婉,仿佛易于亲近,但当真接触,她却又把人都阻隔于心门之外,任谁也不能轻易接近,只除了她的那些至亲。
“四爷,谢谢你。”
宋桃儿忽然回首,向郑瀚玉柔媚一笑。
望着妻子如春风柔软的眉眼,郑瀚玉微怔,脱口问道:“谢我什么?”
宋桃儿轻轻说道:“我爹和哥哥都是乡民,惯了这等乡下习气。你今儿肯来,还陪着我爹和哥哥吃酒,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
郑瀚玉听着,却有几分不大痛快,宋桃儿这些话说的甚是生分,仿佛并非是在同丈夫说话,而是一个外客。
他拉住了宋桃儿的手,握在掌心,淡淡说道:“你既嫁了我,咱们便是一世的夫妻了,一桌而食,一枕而眠。你进了我家,你的亲人便也是我的亲人。同自家人一道吃饭罢了,有什么可谢的?”
理的确是这么个理,宋桃儿默默在心里念着。
上一世,她嫁了郑廷棘,回门那日他倒也是陪着她回来的。只是从出国公府大门起,他便满脸的不耐烦。及至到了乡下家中,他的耐性仿佛也到了顶,凳子必要使下人擦了几回方肯坐下,宋家端出来的茶一口也不肯喝,谁与他说话都不理睬,还总嫌弃院落里牲畜的气味儿大。未过晌午,他便催着宋桃儿,急匆匆回去了,并没留在宋家吃饭。
宋桃儿怎样也忘不了,那时候父母脸上的怆然神色。
回去路上,郑廷棘便在一旁不住的絮叨,下乡一趟如何让他受罪,能陪宋桃儿来已是她的福气云云。
这等话听得多了,宋桃儿便想着,嫁给他们这样的男人,就只能受着。
今生嫁了郑瀚玉,她方才晓得,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被夫婿呵护疼爱的。
宋桃儿忽而想起适才嫂子杨氏的话语,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了郑瀚玉的手上,握住了他的。
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那么要紧。
郑瀚玉微顿,便越发用力的揉捏着妻子柔弱无骨的小手。
便当此时,一人忽在后吆喝道:“好啊,你们两口子摇席破座,跑到这个旮旯地儿说悄悄话来了。”
宋桃儿回首,见果然是宋长安寻了来,见他走路颇有几分踉跄,一脸醉态,便责备了一句:“哥哥,少吃一杯也罢了,回去嫂子又不准你上炕。”回至乡下娘家,和亲人处在一块儿,她便有些忘了顾忌,平日里说惯了的话脱口而出。
郑瀚玉听着,忽然笑看了她一眼。
宋长安走上前来,忽然握住了郑瀚玉的双肩,满面诚挚道:“妹夫,今儿我瞧的出来,你是个实在的好人,我家妹子终身就托付给你了。”
他这番举止,放在京城权贵公子堆儿里,实在有些粗野不合礼数。
宋桃儿有些担心的瞧了郑瀚玉一眼,又轻轻说道:“哥哥,相公待我很好。”
宋长安却一脸凝重道:“我也知道妹夫待你好,但妹子出了门子,有些话做哥哥的还是要交代。”
郑瀚玉却莞尔一笑,颔首道:“大哥交代,我自当铭记。”
他或许还比宋长安大些,但为了宋桃儿,他还是叫了这一声大哥。
心底里,他还是很敬佩宋家的为人的,前世宋家家境拮据至那般地步,宋家人也未要国公府的和解银子,一门心思只想为宋桃儿讨回公道。这事渐渐在京中引起非议,二房便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逼的他们一家搬离了清泉村。待他公干回来,已不知他们一家去向。
幸得,今生这些事都不会了。
一行人重又回至席上,已是酒冷羹残。宋家二老一早天不亮便起来张罗,至此刻已面露疲惫之色。
郑瀚玉看出端倪,便吩咐下人预备车马,携着宋桃儿告辞离去。
宋家人一路送至清泉村村口,眼看着夫妻二人都上了马车,这才回去。
宋桃儿归宁的风光,在清泉村又成了一段佳话。除却眼热郑瀚玉对老丈人的孝敬,看着其对宋桃儿的呵护宠爱,村人便也不觉得这腿不好有些什么了,甚而反倒以为与其寻个不知冷热的穷小子,还不若寻个这样的男子。是以,一段时日内,村中那些有未嫁闺女的人家,四处打听有没有眼瞎腿瘸的公子哥儿要娶妻,被当地引以为笑谈。
郑瀚玉与宋桃儿坐着马车往京城驶去。
宋桃儿兀自默默,只望着窗外出神。
日头逐渐向西,柔和的余晖洒落在她身上,那张秀气的鹅蛋小脸显得娇嫩柔媚,一双小手乖巧的放于膝上,端庄且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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