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儿点了点头,轻轻说道:“我省得,晴雪带了油纸伞在外头。”言罢,提了食篮,向郑瀚玉福了福身子,便向外去了。
郑瀚玉看着那窈窕身姿没入门外,又重新执起狼毫,怔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能写出,不由将笔重搁在砚台上,重重叹息了一声,只觉心烦意乱。
想着她也和自己一般,一时狂喜冲昏了头,他却忘了一件事,那时候的桃儿当真是喜欢他的么?
桃儿待他的确很好,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照料他饮食起居无不周到,可二人相处之时,她也从未有过任何违礼之处。
郑瀚玉望着碧纱窗外摇曳生姿的竹子出了会儿神,压下了这满腹的心烦意乱,提起笔来,继续写那奏疏。
无论怎样,这都是他内宅家事,他不能让这些儿女私情、家宅私事乱了心神,耽误公务。
前回西南匪患一事,已是越演越烈,短短两日功夫,那伙山匪竟占据了数座村落,已隐隐有肆扰边境城镇之势。
这件事,上辈子也曾有过,郑瀚玉如今自然是知晓内情的,那伙所谓山匪实则是乌奴国兵将假扮。
本朝与乌奴国交恶已久,那乌奴国人生性嗜杀残暴,且贪婪成性,上至国主下至寻常百姓,不耕不织,只以游牧为业。年头好时,水草丰美,牛羊肥壮,彼国尚且安分。一旦年景不好,发了旱情,乌奴国必定要派遣骑兵东进,屠杀男子,抢夺粮食妇人。西南边陲之地的百姓,常年不堪其扰。朝廷亦想斩草除根,奈何边陲远离中原,至乌奴国边境接壤处已是朝廷武力末梢,加之前些年中原亦是蝗旱涝疫接踵而至,好容易休养生息了这些年,委实有些有心无力。
郑瀚玉这双腿,便是在西南驱逐匪患时落下的毛病。那一役,他以主帅之身为饵,诱导乌奴国军队孤军深入,四面合围,一口吞了乌奴国八千精兵,连曾被乌奴国主亲口封为第一猛将的主将哈嘎亦被斩杀阵前。这哈嘎的首级,还是乌奴国出价千金,才自本朝手中赎回。
这一役,郑瀚玉虽坏了一双腿,却也为朝廷争取了两年的经营时间。朝廷便在西南兴修工事,建营房,亦在当地组建了戍边军。这戍边军并非朝廷原本的王军建制,而是在当地征召青壮年新建成的民兵军。朝廷颁了律法,将自乌奴国匪兵手中夺回的土地分给这些兵户。既有农田便有粮食,足以养活军队。加之乌奴国那一战元气大伤,并不敢再轻言战事。这两年里,西南边陲倒也算安宁。
这股匪患,原本也是有的。大多是被朝廷流放的犯人,逃脱而去,在那左近山坳树林等处住了下来,最终成了一小股势力。
原本这些个山匪,倒也成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打家劫舍,偶尔绑个人票勒索赎金,当地府衙一向也不放在眼里,百姓前来报案,便派人去驱赶捉拿。闹得狠了,地方戍边军便会出动。驱赶一阵,便消停一阵,倒也不算大害。
只是近来,这些山匪忽然实力猛增,且再不是往日那般只是胡乱闯入村镇,搜刮一顿逃跑了事。其攻受进退,已隐隐有军队作战之相。寻常的府衙差役抵挡不住,若赶戍边军前来,又急速退去,从不恋战。山匪人数稀少,进退皆快,大军行进却不能这般机动灵活。一时里,竟是无可奈何。山匪肆虐之下,边陲的几座村落百姓四散而去,或流落他方,或进了城镇讨生活。而至此刻,这波山匪竟已摸掉了两座哨卡营房。如此这般,朝廷的边防线实则是在后退。
上一世,朝廷最终查明,这所谓的山匪实则受了乌奴国的收编,充当游骑斥候,四处骚扰村落不过是为探清守边军力部署,各方防守虚实。
上辈子此刻的郑瀚玉,仍旧沉浸在残疾退婚的阴霾之中,消沉自弃,再不理会朝廷中事。待他再度振作起来时,这股山匪已然露出了本来面目,占据了边陲两座城池。与此同时,江南又闹起了五道门,朝廷腹背受敌,郑瀚玉便去了江南平乱。平了五道门,朝廷王军也在西南边陲杀退了来犯的乌奴国军队,只是损兵折将不说,仅被乌奴国糟蹋过的两座城池,百姓休养生息都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
这场大乱几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便是与目下尚未二皇子的慎亲王有着莫大关系。
二皇子图谋皇位已久,遂与乌奴国王子彼此勾结,又在江南一带扶持邪//教势力。他原本的打算是先荐几个人过去,里应外合,自然是退兵无望的。待战火越烧越烈,他毛遂自荐,领兵前往,驱散了乌奴国军,自是大功一件。而江南五道门又是他自家豢养的狗,收拾起来还不易如反掌。有这两件大功,不愁皇帝不将太子之位给他。他许诺乌奴国王子,事成之后送三座城池与他,且年年送上黄金千两,中原美女十人。可熟料,那乌奴国王子却是个胃口极大之辈,假戏成真,趁机在阵前将麻痹大意的慎亲王俘虏,以为人质,要挟朝廷划出一半的城池土地与他们。
彼时,朝廷内忧外患,江山社稷皆在风雨飘摇之中。三皇子陈良琮临危受命,领兵前往西南平叛,郑瀚玉则南下收拾五道门。这场大乱平定,慎亲王被废黜为庶民,陈良琮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郑瀚玉因有这场大功,被封为了忠靖公。
这件事,靖国公府牵涉颇多,郑廷棘及至整个二房都站在了慎亲王那一边,没少为慎亲王做马前卒,助纣为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