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当初派管家去接人的时候,就让下人将宅子里最舒服的院子收拾出来,想着让儿子和儿媳住,那几天得知他们不愿意来,心里难受的吃不下。将儿子推进净室去清洗身子去寒气,他自己忙着给备衣裳,亲手将食盒里的饭菜给端出来,一如当初他刚做父亲那般,小心翼翼又满是欣喜。他这辈子最大的缺憾就是没能守着妻儿,只为了自己心中不愿放弃的执念,害得他们饱受离乡背井之苦。
陆良从里面出来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和坐在桌旁冲他招手的男人,黑亮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片刻犹豫后才走过去坐下。
“我特地让管家打听你喜欢吃什么,那会儿你们都气头上……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人备了些家常菜,你看看合不合胃口。”陆老爷早已经替他摆放好碗筷,笑得甚是慈爱,俨然将陆良当小孩般对待。
陆良看着眼前的一只香酥鸡,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抬头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陆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不管她想什么,他总有办法给她拆台,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大哥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事吗?我们兄弟两第一次打架。”
陆时疑惑地摇了摇头,嬉皮笑脸地说:“咱们兄弟两打架的次数还少吗?以前我还能撑得住,这两年老是被你揍,我还得跑快些才能躲过去。”
陆良将目光转到陆老爷身上,嘴角的笑淡得像是一缕随风飘散的青烟:“那年冬天家里没一点吃的,娘去村子里帮人家干活得了半只烧鸡带回来,我那年也不过十岁正是馋得厉害的年纪,可娘却将那半只鸡全给了你。我气不过就过去抢,你不给,我们打起来。娘最后只是哭着打我,骂我不懂事。陆时,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恨你?后来我知道了娘的苦衷,所以我不在闹了。那会儿你只管填饱你的肚子,你知道她也一口东西没吃?她因为受了别人的托付,所以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你后来就是这么报答她的?分家,上门找她要银子,和你这样的人争陆家的财产?我怕脏了我的手。”
陆时看着爹陡然阴沉下来的表情,喃喃地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娘当时怎么不说?她只要说一声我就不吃了。”
陆良笑着摇头:“你比我多吃了几年的饭,居然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我真庆幸你不是我的亲兄弟,不然我娘的苦日子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到头。”
陆老爷对陆时的底细早已心知肚明,亲耳听到儿子提起这事心里忍不住又窜起一阵怒火,当初他顾着与王慧芳大哥的兄弟情义这才答应代为抚养这个孩子,哪知道却是害得自己的妻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沉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娘将你媳妇送走你都能坐得住?”
陆时顿时语塞,一张脸上红白交加,甚是为难道:“她……我与她说过乔娟是个好媳妇,可她不听,偏说乔娟身份配不上咱们陆家,爹,要不你同她说说?就算是亲娘,我与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陆老爷给陆良夹了不少菜,催促着他快些吃:“要是觉得哪道菜合胃口,我让人再做些来。”随后才同陆时说:“那是你们的家事,你既然认她做娘,就该知道你们与我陆家没有半点关系,当初也是顾着旧时友人的面子这才收养了你。清平虽说只是你的养母,打小到大却没有半分亏待你,我们陆家已经仁至义尽,我让管家给你们备了处院子和一些银子,你带着你娘好好过日子去。”
陆时心思转得快,当即哭着哀求道:“您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盼望了这么久早就将您当生父了,您不能因着二弟的几句话就将我赶出去啊。天大地大的,我只会种两亩地,我娘她如今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我如何能担得起?爹,我往后听您的话可成?您说什么是什么,求您别将我们赶出去。”
陆良再一旁看得直发笑,果然是陆时的做派,荣华富贵是他的祖宗,为了这些身外物真是什么嘴脸都做得出来。
陆老爷重重拍了下桌子,碗筷菜碟都跟着跳,他横眉冷目的样子太过吓人,陆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听陆老爷沉声道:“我可没乱认儿子的癖好,熟识的人知晓当中内情,不认识的只当我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我可不愿意沾惹这些说不清的破事。你如今也二十快有五了罢?该是挺直腰板做个能担事的男人了,别让你娘对你失望。”
陆良站起身说道:“车夫还在外面等我,明儿我就上路了,这身衣裳我便先穿走了。”
老爷子留不留他们母子,他无需知道,反正最终他是要赚一世富贵给那两个女人的。
第70章
花月眼看着一场雪接着一场的雪下了停,停了又下,想起两人在山上玩乐的情景,心中越发渴望着陆良能早些回家。眼瞅着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可有吃饱穿暖?
陆大娘时常看到她站在门前掀起帘子往外面张望,就是不说她也知道孩子的心思,他们本就聚少离多,也怨不得当时陆良不想去京城,才成亲不久的小两口,如此这般确实是为难他们来。
她走到花月身后,看着外面纷纷扬扬不停歇的雪,叹口气问:“月儿,你可怪娘?”
花月将帘子放下来,回过头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笑着摇头:“娘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怪您呢?而且这是人之常情,陆良嘴上不说,但毕竟是他的父亲,去见一面也好。娘,您也将心放宽些,一切等陆良从京城回来再说,万一当中真有什么误会,就这么怨恨一辈子岂不是太可惜?更何况,您不是诚心将他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吗?您且好好想想,爹他当真是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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