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们走了,青葙才打开衣柜,随意披上一件外裳,搬了一张矮桌出去,按照张怀音的话,在上头摆上香案、瓜果,然后跪在蒲团上对着天上的圆月双手合十。
张怀音说,这样月神就能保佑人安康。
她睁开眼,仰头望天上的月亮,月光皎洁,好似从未变过,可是她却已经变了许多。
那人离去也有三年了,若他重新投胎,此刻怕是已经三岁了吧。
无论他此刻在何处,青葙都希望他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可是突然,青葙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瘫坐在地。
他是战死,尸首同他的那些战友们一起被烧成灰,碾成粉,被当时掌管关东的北戎官府卖给了农民做肥料。
这样的死法,他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是投不了胎的。
她再怎么祈求,月神都保佑不了他。
青葙的脸色发白,愣愣地看着月光照耀的地面出神,未几,她忽然起身跑回寝殿,出来时怀里捧着一大摞书信。
她小心地将它们放在桌案上,两只手发抖,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它们摆好。
信太多了,矮桌上放不下,她便只能移一些到地上,她抓起自己的衣摆,用力撕下一大块在地上铺好,确认那些信不会沾到泥土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上头摆好。
等做完了这些,青葙坐在蒲团上,抱住自己的双膝,轻声道:
“你总笑我的字不好,我也想写一手漂亮的好字给你瞧,叫你刮目相看,可是……”
她的声音带着些委屈,像是呓语。
“我已经尽力了,只能写成这样,这次,你不要笑话我好不好?”
片刻之后,她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的。”
青葙拿起一封信,细细地摩挲着上头的名字,一滴泪啪嗒一下掉上去,将墨迹晕开。
她赶忙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眼泪抹去,不敢再哭。
她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火折子,将它吹着,手拿一封信点燃,看着那火将信一点点燃尽,最终化为与他一样的灰烬。
一封、两封,三封,自进宫后,写的两百多封信尽数被投入火盆。
火光摇曳,照着青葙的脸,直至灭下。
她说:“阿兄,中秋安康。”
李建深从大理寺回到东宫的时候,已近半夜,月亮高悬,整个东宫静谧无声。
他本想回承恩殿歇下,不知为何,等脚步停下的时候,人已然站在丽正殿前。
李建深微皱了眉头,似乎对自己来到这里的行为有些迷惘,转身准备离去,却瞧见不远处地上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
宫中的地砖每日都有宫人打扫,其它地方由月光一照,皆是光亮如新,只有那一处是脏的,因此尤为显眼。
他走过去,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
冯宜弯身用手指捻了一小搓给他瞧。
李建深垂下眼。
是纸烧后的灰烬。
第22章 侍寝
李建深不自觉抿唇。
他又不是查案的,这点子再正常不过的灰烬自然是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又莫名其妙看这些黑乎乎的东西。
“殿下?”冯宜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许是有宫人烧纸钱,奴婢明日就差人去查。”
在宫里,宫人们都只是主子们的奴婢,除非是有主子薨逝,否则是不许私自烧纸钱的,一旦查处,便是大罪。
李建深本不想理会这些小事,但他身子突然一顿,看向丽正殿的殿门,道:
“自然是要查,去叫门。”
冯宜本想说这些小事叫下人去查就可以,今日已然晚了,明日又要上早朝,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但李建深已经抬脚上前。
冯宜知道劝不住,赶忙差小内监去叫门。
早已漆黑一片的丽正殿重新被上了灯,不一会儿便是乱糟糟的脚步声响起,廊下的鹦鹉被惊得扑腾着翅膀乱叫。
柳芝穿上衣裳,头发随意一挽就出来了,樱桃更是迷迷糊糊,只随意披了外衫,揉着眼睛嘟囔着:“谁啊,扰人清梦。”
等发现来的是李建深,立刻被吓醒了。
青葙正躺在塌上,睁眼瞧着床幔毫无睡意,听见外头的动静,也不免撩起床幔问:
“柳芝,樱桃,怎么了,发生何事?”
“回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来了。”
李建深?
他不是应该在梨园陪卢听雪么?怎么突然到这儿来?
青葙赤脚下榻,将床幔挂上,捞起衣架上的外袍要往身上披,然而手刚碰到衣角,李建深已经进来了。
她此时赤着脚,下身还好,穿了件亵衣,但上身却只着一件肚兜,两根带子越过锁骨,松散的挂在脖颈上,眼瞧着就要掉下来。
月光照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仿若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李建深倒是没料到自己一进来就瞧见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不免上下打量了几眼。
他的目光并不露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但青葙不知为何,却敏锐地从里头察觉到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东西。
青葙飞快地拉过外袍披在身上,柳芝跟着过来将蜡烛点燃。
室内立即一片灯火通明。
宫人都十分有眼色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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