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皇后娘娘,只是十分平静地收拾起去行宫的东西。不哭不闹,还维持着那点可怜的体面。
说实话做皇后是真的惨,寻常人家的夫妻吵架,女子还可以向夫君撒娇求饶。皇后就不可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统统都要受着。或哭或闹都不成体统,有损皇后和高门之女的尊贵与体面。
皇帝将皇后罚去行宫之事传得飞快,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本来天家内宫的事没这么容易传到民间,大概是人有心为之,加上之前皇帝宠爱皇后的传言甚多,无意间就树立了帝王深情不悔的形象。陡然之间,这种形象坍塌,民间争相传议,多是替皇后打抱不平的声音。
琅琊王氏之女,原本是何等尊贵。嫁给一个寒门出身的皇帝,最后竟换来被轰出宫的下场。
皇后在位上,至今也无任何过失之处,皇帝如此处置,何其不公!
王执从宫中回来,刚入家门,就听到余良说起此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久前他还在华林园的凤光殿,饮酒祝寿,看长沙王投壶,明明天家是一派和乐的景象,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怎么回头阿瑶就被罚了?
他转身又要回去,余良忙道:“二郎这是去哪儿?”
“当然是回宫去讨个说法。”
余良劝道:“二郎还是莫去。陛下岂是好相与的人?惩罚既然已下,便是金口玉言,再难更改。您这一去,万一激怒了陛下,吃亏的不还是皇后娘娘吗?既入宫门,很多事,便由不得我们了。”
王执承认他说得有理,对于皇帝那个女婿,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看上眼过。他也跟皇帝不甚亲近,无话可谈,就算进宫了,又能帮到阿瑶什么呢?王执负手,沉默地走回住处,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外人不知也就罢了,他可是最清楚的。陛下连他藏匿前朝太子这样的罪名,都可以看在阿瑶的面上不追究。到底发生何事,要这样处置阿瑶?
他坐立难安,这时随从暗中递了个消息给他,说皇后约他明日在建康城郊的驿亭见面。他只能暂压下心头忧虑,静待明日。
天刚大亮,北宫门就蜿蜒而出一队人马,当中的车驾顶上有只凤凰,正是皇后坐在其中。虽然皇后被罚离宫的,但是行装一点也不少,连夜匆匆装了好几辆牛车。禁军护卫,宫人数十,声势浩大地从北宫门而出。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这趟是出游。
但她受罚的事早已经在一夜间传遍都城的每个角落,所以沿途的百姓都有几分同情地看着她的车驾,议论纷纷。
萧衍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那辆车驾远去。萧衍一直等她探出头,回眸看他一眼。可车驾如蝼蚁般越来越小,消失在天际尽头,她都没有露面。
好像真的对待无情郎一样决绝地离去。
萧衍丝毫不怀疑,若是哪日他真伤了她的心,依她的性子,肯定也会毫不留情地丢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时至今日,他都觉得,她所有的温柔,顺从,甚至要豁出去为他生个孩子,都是出于妻子和皇后的责任,与爱无关。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卑微的,不自信的。因为她太好了,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并且在这段关系中,她始终冷静理智,丝毫没有陷入情爱的样子,走得这样潇洒而决然。
此番为了配合她,他好好的生辰宴,草草结束。而且忍着半日和一个晚上没有去见她,一大早就跑到这秋风瑟瑟的城楼,只为见她一面。可她连头都不回,直接把他丢下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
苏唯贞能看出来主上心情很不佳。
昨夜,他给主上磨墨,就听到主上误喊了好几声皇后的闺名,甚至还抓他的手。今早主上也是精神恍惚,差点把书卷当胡饼吃下去。
苏唯贞心想,主上这哪里是罚皇后,分明是在罚他自己。
幸好他知道,帝后只是在做戏给别人看的。不过既然要做戏,主上就得做全了,这才半日而已,主上好像已经忍不了了。
萧衍被秋风吹着,觉得胸口堵得慌,整颗心都空落落的。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答应放她去行宫,还要配合她什么顺势而为?她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回,或者很快就把他抛之脑后了?他要疯了。
萧衍抬手按了下额头,对苏唯贞说:“备马。”
“啊?”苏唯贞有点接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说朕身体不适,这两日谁也不见。”
“主上要去哪儿?”
“你说呢?”萧衍瞪着苏唯贞,眼神冒火,简直要杀人。
苏唯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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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瑶坐在车驾中,穿着厚厚的外裳,捧着手炉。她本来就畏寒,这手炉是萧衍给她准备的,她抱在怀中,看了看窗外。路上的树叶大多已经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正是秋风萧瑟,万物凋零的时节。
她不禁在想,萧衍在做什么呢?
本来应该好好道别,再离开的,现在却是连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应该很生气吧。生气她自作主张,还要配合她演得像夫妻决裂一样。
他的内心深处就像住着一个孩童,一旦抓住了什么,就不肯放手。
王乐瑶不禁笑了笑,等回去以后再好好安抚他吧。
竹君坐在车驾前面,等快到了驿亭,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忙回头对王乐瑶说:“娘娘,快到驿亭了。主君已经在等着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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