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这一日,恰好为上巳节,城里城外道路堵塞。
王乐瑶坐在牛车内, 感慨时光真是过得飞快。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晃过。而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她从琅琊王氏的贵女,变成大梁的皇后。去年此时,她跟萧衍时隔多年再次重逢,怎么也不会想到,后面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萧衍正在跟萧宏说话,王端骑在高头大马上,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而有了几分男人的成熟稳重。柳庆远这次也未随同北上,萧衍几乎把最信任最得力的人,都留在了大梁,做好最坏的打算。
经历了王家一连串的变故,王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长起来。
柳庆远觉得王端已经能堪重任,所以把此次北上护卫皇帝的重责交托给他。
昨夜,刘八娘向王乐瑶请辞。王乐瑶很遗憾没能帮刘八娘找到那个孩子,但刘八娘说,余生她会慢慢寻找。人只要怀抱着希望,总能坚强地活下去。
王乐瑶私下曾托萧衍帮忙找过,但时隔多年,找起来的确有些困难。
王允将此事处理得很干净,几乎可以说不留痕迹。校事府查出来,唯一有些疑点的,就是陆氏生王端的时候,不在府中,而是提前到庄子上休养了八个月,无人亲眼见她生子。王乐瑶也去问过陆氏,陆氏一口咬定王端是她亲生的,线索也就中断了。
无论王端的身世如何,他以如今的身份活着,对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出于私心,王乐瑶没把此事告诉刘八娘。
就像她自己的生母,虽然还活着,却不能堂而皇之地相认。
竹君在车外说:“陛下跟临川王说了那么久的话,怎么还没说完?耽误了启程的时间就不好了。婢子要不要让大长秋去提醒一下?”
王乐瑶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说:“让他们兄弟好好话别吧。我先睡一会儿,启程了叫我。”
竹君应是。
其实自同恩寺一事后,萧衍和萧宏兄弟俩就生分了许多。萧衍嘴上不说,但萧宏能感受到,阿兄并没有从前那般与他亲近了。此番萧衍北上,风险不小,所以政事的安排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萧宏拜道:“阿兄,你一定会无事的。”
萧衍负手于后,眺望着远处,“生死有命,朕若遭逢不幸,你能否答应朕,善待你的嫂嫂?”
“阿兄……”萧宏知道这个善待的意思。
萧衍直直地看着萧宏,语气坚定,“回答朕。”
萧宏跪在地上,举起手,“臣弟在此起誓,会一辈子善待皇嫂。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萧衍点头,抬手将他扶了起来,淡淡地说:“若她想要自由,不想留在宫中,你也要成全她。”
“是。”萧宏低头应道。
萧衍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转身要去车驾上。萧宏忽然叫住他,“阿兄!”
萧衍回头看他,他几步上前,猛地用力,抱住萧衍。
千言万语,好像都凝结在这个怀抱之中。他没有萧衍高,也没有萧衍健壮,但这个怀抱所传达的,却似有千钧一般。
“阿兄,阿奴此生都不会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萧宏哽咽道,一行清泪,落入萧衍的衣领。
很多年前,萧衍等几个兄长每当要离家出征,萧宏都会这样抱他们。他们是君臣,君臣之间难免猜忌,可他们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浓于水。
萧宏说完,迅速地松开手,退后一步,俯身行礼,“臣弟逾矩了。”
萧衍愣怔了片刻,抬手放在萧宏的头顶,像儿时那样重重地揉了一下,有谅解,也有释然。然后他不发一言地坐回了车驾上,吩咐启程。
队伍浩浩荡荡地从朱雀门而出,离开了建康。
行程的安排,先是要走半个月的水路。
王乐瑶生平头一次乘船,头两日就在船上吐得昏天暗地,吃不下任何东西。许宗文先行北上了,所以萧衍只带了尚药局的御医,他要叫御医来给王乐瑶看看,王乐瑶却阻止他,害怕耽搁了行程。
第三日,王乐瑶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萧衍不顾她的阻拦,勒令停船靠岸,叫了随行的御医来给她诊脉。
御医跪在床前诊了很久,吓得王乐瑶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
“到底怎么回事?”萧衍厉声问道。
御医跪在地上,“臣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臣诊出了喜脉!为免误诊,才再三确认。皇后娘娘应是有孕一个多月了。所以并不单单是晕船的症状,还有怀孕的反应,臣去开些安胎药给娘娘服下。反应剧烈,说明坐胎极稳。”
他又补了一句。
一屋子的人听完,全都愣住了。大概期盼得太久,反而不相信此刻的消息是真的。还是苏唯贞和竹君先反应过来,跪地叩首,喜极而泣,“恭喜主上,恭喜娘娘!”
王乐瑶还在消化这个消息,人已经被萧衍高高地举了起来,原地转圈。
“阿瑶,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你是大功臣,大梁的功臣!”萧衍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就差手舞足蹈,连帝王的威严都不顾了。苏唯贞吓得赶紧爬起来,护在两个人身边,不停地提醒,“主上,主上,您小心点!别摔着娘娘!”
王乐瑶本来就觉得天旋地转,此刻人转得更加晕乎乎的,又有些飘飘然。她抱着萧衍,不敢相信自己有孩子了,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好像整个人生都跟着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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