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她们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她和魏婉芸都想好,若萧家真不成了,她们便当是给自家夫君殉葬了。
苏锦沅就是那时候来的。
霍柔提起苏锦沅时,目光柔软。
不是因为她是大嫂,也不是因为她是萧家长媳,而是因为她这个人,因为她曾替萧家做的一切,因为她曾待她们的诚挚和真心。
“大嫂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看着还没我大,满府的人都恨不得逃出去,偏她一头撞了进来,说她是大哥新妇,任母亲怎么骂她,她都不肯走。”
“那时候所有的人都说,看啊,萧家要完了,唯独她跟我说,萧家绝不会有事,她也绝不会让人毁了萧家。”
掷地有声,毫不迟疑。
像是定海神针,直接扎进所有人心里,稳住了风雨飘摇的萧家。
而后来她也的确如她所说做到了她曾告诉她们的话,护住了整个萧家上下,护住了魏婉芸腹中萧家的独苗。
霍柔想起那时候的艰难,眼眶微红着说道:“大嫂人长得好看,又那么聪明,事事都能看的比人长远,她要是真想找个高门富户嫁了不是难事,她何必留在萧家?”
“她不是那种人,不管旁人怎么看她,你不准那么说她,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难不成还要打我不成?”
萧云鑫见霍柔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凑近亲了亲她,“你舍得?”
霍柔撅着嘴瞪眼:“反正你不准那么想大嫂,也不准说她坏话,还有不准觉得她不好,要不然……要不然……”她想放狠话来着,可瞧着自家男人又舍不得,最终只能一咬牙,
“要不然你就去睡书房,不准上我的床!”
萧云鑫扑哧笑出声:“那可不成,孤枕难眠,独守空房,娘子也忒心狠了。”
他笑着戏谑了几句,这才伸手戳了下霍柔跟河豚似的胀鼓鼓的脸颊,力道轻轻的,笑着说道,“我可舍不得娘子,况且你何时见我觉得她不好?”
“若真不好,我怎么会替她跟祖母说话,又哪能亲自去劝了母亲,让她饶了阿宴?”
霍柔愣了下:“母亲饶了阿宴了?”
“不然你以为呢?要不是母亲开口,那小子这会儿还该跪在锦堂院里受罚呢,哪能仗着那一身伤跟着阿沅撒娇卖乖,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
萧云鑫瞧着傻乎乎的媳妇笑盈盈的。
霍柔愣了一下,也是突然想起之前在锦堂院的时候,萧云鑫说的那番话,她蓦地反应过来瞪着萧云鑫:“你早就知道这事了?”
“知道了。”
“什么时候啊?”
“就阿宴他们启程去江南之前。”
霍柔睁大了眼,启程去江南的还是去年上元节后,也就是说,那时候萧云鑫就已经知道谢云宴喜欢苏锦沅这事儿了?
她惊声道:“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萧云鑫拉着一惊一乍的霍柔坐下,才朝着她道:“不是我自己发现的,阿宴是个死皮赖脸的,阿沅却有分寸,两人相处也守着距离,是阿宴那臭小子自己找上我跟我说的。”
天知道当时他以为谢云宴找他是喝酒来的,谁知道酒没喝几口,他就朝着他塞了这么一个惊雷,炸的萧云鑫人仰马翻,气得狠狠揍了谢云宴一顿,差点没把人打死。
他听着谢云宴说他的心思,听他说着非苏锦沅不可,说他死都不放手。
萧云鑫下手也没留情。
谢云宴那肋骨都被他打断了两根,离开时还是被春回扛回去的,他去江南时身上那伤压根就不是宫宴上留下的,而是被他给打的。
霍柔听得一愣一愣的。
萧云鑫说道:“我刚开始也是气的,气他辱了大哥,气他觊觎长嫂,可是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哪怕他人都吐血了,他还是跟我说,他非阿沅不可。”
“他说他从来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看到她时就满心欢喜,他说他冒险去江南,筹谋兵权,不仅仅是为了萧家,也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跟阿沅在一起。”
谢云宴离开之前跟他说,如果江南之事一切顺利,他能替萧家平反,能替父兄讨回公道,让萧家从此无虞,他便回了谢家光明正大地迎娶了苏锦沅。
可若是败了。
就当他从未跟他说过那些话,让他好好帮他护着苏锦沅,别让她受了苦难。
萧云鑫最初只以为谢云宴待苏锦沅不过是年少慕艾,一时痴念,可就在那一瞬间,看着比他还要高上一些,身形挺拔而又坚定的青年时。
他才恍然发现,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肆意胡闹,任性妄为的弟弟。
谢云宴早已长成比他,比大哥还要强硬坚毅的样子。
他待苏锦沅是真的,并非是一时之意。
谢云宴他们离京之后,萧云鑫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着此事。
直到江南的信一封一封地送来,信上写着他们在漕运上的艰难,写着他们冒险谋算温志虎,强夺淮安兵权,听着他们二人携手在江南几经生死,方才顺利拿住自己想要的,得了后来的局面。
他突然就看开了。
萧云鑫抱着霍柔,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当初在临川受伤时只以为我活不下去了,乱尸堆里,我想着母亲,想着父兄,想着祖母,想着仇恨,可更多的却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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