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瑜停住脚步,怔忡地望了前方的背影一眼,她很快回神:“该防备的包括商会?”
杜平回答干脆:“包括商会。”
欧阳晖却松一口气,笑了,觉得郡主这想法太天真,以往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怕是不知道普通百姓有多愚昧无知。
他开口劝解道:“郡主,他们不敢的,你太高看这群乡民了,他们一看到官兵就只会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哪怕看到个村长乡绅什么的,都唯唯诺诺的,哈哈,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命,您能想到他们,这回下令帮他们一把,已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杜平瞅他一眼,似笑非笑,“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尝过甜头。”
欧阳晖一怔。
“欧阳家在赚到第一桶金之前,有想过会发展到今日这步吗?乡民也是一样,当他们发现反抗能带来好处,他们会豁出性命维护。”
欧阳晖咽了咽口水,“可是他们手无寸铁,没人会怕他们。”
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快走到村头那棵大树下了。
杜平微微一笑,视线投注到不远处的豪绅和他们带来的家丁身上,就这么点人也敢来摆架子,勾唇道:“胆子真大……”
欧阳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点头同意:“这些乡民胆子的确变大了,竟敢和村长乡绅面对面。”话音一转,又抓紧机会拍马屁,“哈哈,这也多亏郡主,他们知道商会这回会给他们撑腰,所以都敢站出来。”
杜平又笑了,她说的胆子大可不是指乡民。
陈千瑜突然从后面发出声音:“郡主觉得,乡民们能斗过地主豪绅?”
杜平淡淡道:“你们都念过书,真的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都向她望来。
“有没有人算过,天下百姓有多少人?官府又有多少人?地主豪强又有多少人?如果把最底层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力量?天下有哪支军队可以抗衡?”
欧阳晖又是一怔,喃喃自语:“这又不是比谁人多……还得比比脑子的……不是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吗?”
杜平微笑:“你还是没明白。”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透出难得一见的焦虑:“得民心者得天下,我想尽量给李家挽回一点气数。”她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看那个遥远的京城,“我有时在想,这个天下,究竟是多数人的天下,还是少数人的天下……”
他们三人走到村头时,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直勾勾望过来。
杜平打扮很朴素,甚至还是陈千瑜穿得更花哨些,但所有人都朝她看来,那张脸在人群中连掩藏都做不到。
她不慌不忙,笑道:“我们也是江南商会过来帮忙的,”她向众人介绍,“这两位一位是陈氏家族的家主,另一位是欧阳家的家主。”顿了顿,她朝商会先抵达的那五人打招呼,“情况怎么样了?”
那五人的腿都抖了抖,他们曾远远地见过永安郡主,如此出挑的一张脸,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郡主不愿表露身份,他们只能跟着装作不知,回话道:“村长和乡绅都不同意,我们还想再商量试试。”
“再商量也没用,我们不会答应!”站在中间的那个老头儿精神不错,拄着拐杖嚷嚷,那双眼睛也忍不住往杜平脸上凑,“我是这个村的村长,我说了算。”
杜平扬眉,“呵”,她笑了一声,“谁说你是村长?官府任命的?”
她可没听说官府能把手伸到这么下面,都不知道是被哪几个豪绅提溜出来的。
村长一脸愤怒,“你个女人家懂什么?我们家代代相传,村民都认我这个村长!”他高喝一声,去看周围站着的村民,目光炯炯质问,“你们说是不是?”
村民们唯唯诺诺,有人不应声,有人被压制惯了,低低地应声:“是,是。”
“村长说得对。”
村长一脸趾高气昂:“听到了没?这里不欢迎你们,怎么收粮怎么卖粮轮不到你们插手!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他停了停,又想到这些人毕竟是商会的人,以后生意上的事还要指望他们,收敛几分,软硬兼施,“乡亲们都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你们突然改了规矩,他们也不会,还是老法子吧。”
旁边有个穿富贵衣裳的中年人开口,应是附近几里的地主,“祖宗传下来的法子自然有祖宗的好处,散了吧,散了吧。”
有些村民还真被说服,扛着锄头转身,打算回家。
杜平嗤笑一声。
“一村之长,本应想办法让全村过上好日子,日日有肉吃,年年有余钱,你倒好,我们把法子都递到你面前了,还想尽办法推脱,不就是碍了你的好处吗?”
她环视一圈周围的豪绅地主,笑道:“啧,还迫不及待找帮手来了。”
有个豪绅站不住,越听越心惊,出言呵斥:“你算哪根葱?轮不到你大放厥词!”
杜平不理他,退到欧阳晖身后,朝他使了个眼色。
欧阳晖马上会意,跨前一步,大声询问商会的人:“你们之前把好处都说清楚了?”
“副会长,这些还没来得及,刚刚只交代了新法子……”
欧阳晖皱眉摆手,“还不快去。”
“是。”商会的下属连忙面朝乡民,把该讲的这些全都被补上了,“如果商会统一来收粮,直接给这个价格。”这人竖起三根手指,又从身后拉出一个草编箩筐,“计量的工具也都统一,童叟无欺。只一个要求,这是新粮的价格,不允许掺杂旧粮,只要被我们抓到一次,以后就不跟这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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