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杜平终于开口,轻声道了句:“谢谢。”
萧意妍道:“不客气。”
一个比一个见外。
杜平咬唇,总算憋出个问题:“你去见过母亲了吗?”说完,她抬头去看,只见阿妍微微蹙眉,顿时心下一凉,觉得问错话了。
萧意妍摇头:“还没。”她慢慢舒展眉头,“从你这里出去再去见她,呵,她也未必想见我。”
杜平找不出话为母亲辩解,绞尽脑汁,只能来一句:“她那个人,很多话都藏在心里不说,你问了她都未必会说,你不问她就更不会说。”她抬眸,目露真诚,“阿妍,如果心里委屈,就更应该告诉她,她生下你就不该不管你。”
萧意妍浑身一震,没想过能听到这句话:“谢谢。”她似乎笑了一下,但收得很快,再一眼望去,脸上只余沉静,“郑嬷嬷叫你大姑娘,却称我为萧七姑娘。”
她的语气平铺直述,没有谴责,亦无愤慨。
她只是在述说一件事实。
杜平面现焦急,正欲解释一二。
萧意妍阻道:“先听我说完。她也没错,虽然我们一母同胞,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你才是平阳公主的女儿,我只是萧家的女儿,顶多不过身上流着她的血罢了。小时候看不清真相,针对你嫉妒你,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杜平简直有口难言,她真想拍自己两巴掌,平日里不是很能说么,这舌灿莲花的口才怎么一下子不见了呢?
萧意妍站起身:“我有错,你也有,我父亲都已经跟她和离这么多年了,你也别使小性子针对他了,萧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听闻此言,杜平缓缓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很多事,她并不想告诉阿妍。
萧意妍望着她:“姐姐,祝你们青阳启瑞桃李同心,我先走了。”
杜平轻声:“好,不送。”
萧意妍跨出门槛,一眼望见郑嬷嬷在不远处守着,便遥遥颔首致意。前头是侍女带路领她去公主那边。她平视前方,步履盈盈,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来此之前,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理智,不能给萧家丢脸,但袖中的手指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侍女将她带到湖榭中的楼阁,低声道:“殿下还有事在忙,请在此稍等片刻。”
萧意妍颔首,微抬下巴。
等侍女都退至身后,她面上的表情才稍放松一些,用余光打量四周环境。她对这里很陌生,从小到大,她每年来公主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都是送礼后很快离开,根本没空逛一逛。甚至有那么几年,她心里对母亲对姐姐充满憎恨,即便是中秋春节这种大日子,也装病不来拜访。
正回忆间,只闻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好意思,久等了。”
萧意妍飞快回过头,看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款款走来,脸上挂着面具一样的笑,客气地问:“找我什么事?”
萧意妍起身行礼:“母亲。”
平阳公主摆摆手:“坐着吧,今日事情多,我也忙,长话短说就好。”
她的语气温和又客气,可萧意妍感觉心中冰封多年的怒气又开始破壳,她望过去,平淡地开口:“女儿想见母亲,一定要有事才能来?”
话里面憋着一股劲。
平阳公主听出来了,轻笑:“生气了?你是我女儿,想来随时可以来。”她看到这孩子还是绷着脸,又加上一句,“是你自己以前不喜欢来。”
萧意妍盯住她:“我为什么不喜欢来你不知道吗?”
平阳公主微感诧异,这个女儿是被萧家按照大家闺秀养大的,竟也会这么说话?“你在质问我?质问自己的母亲?”
萧意妍脑子一下冷静下来,她这次来本只想客套地寒暄几句,让外人挑不出错就好,可听到这个女人说出这些话,她的嘴巴就不受脑袋控制。
这个女人,这个生她却不养她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萧意妍望进她的眼睛:“我真是你亲生的?”
平阳公主淡淡道:“阿妍,别问这么傻的问题。”
萧意妍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杜平和我哪里不一样?”
平阳公主笑了:“很明显,父亲不一样。”
萧意妍藏在袖子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眼睛已经红了,却依旧在努力控制泪水,不能哭,不许哭,绝对不要在这个女人面前哭出来。
“你生了我,却没管过我,”她盯住这个女人,很用力地盯,红着眼眶,“你愧为人母,我看不起你。”
平阳公主沉默许久:“你是萧家嫡女,萧家会教养你,没有我也无碍。”
“是否无碍这个决定,你没有资格回答。”萧意妍道,“只有我才能回答。”
平阳公主看她一眼,避开视线,开口道:“你姐姐是因为父亲不在,所以我能一直带着她,你不同,萧家不会让我带你离开。”
萧意妍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她,她肯定在说谎,她是最受帝宠的平阳公主,只要皇上站她这边,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虽如此,她仍抱着一丝希冀,泪盈于睫:“十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一句为什么,所以,这个就是原因对不对?你想的,只是你做不到?”
如果她回答“是”,她愿意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