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课下来生词有几十个,老师问大家,磁带都买了吧?自己对着听对着练!下节课上课抽查。
下了课,小余叫住她,“李老师,你都学会了么?我好多记不住!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教我?或者咱俩练练对话?”
李婉晴偷偷松口气,幸好。幸好小余开口了。
周三中午午休时李婉晴到余自新家,两人坐在客厅,坐在折叠桌边先一起做完作业,再听磁带,边听边跟着念,然后再对着书念对话,念顺了,自信点了,书本合上练对话。
学任何外语,第一课总免不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余自新。我是一名学生。我十七岁。”
“你好,我是李婉晴。我是一名教师。我三十七岁。”
两人互相看一眼,一起笑了。
周四上法语课前,余自新又皱巴着小脸跑到行政楼找她,“李老师,你再跟我练一次吧?我怎么好像都忘了!我害怕老师抽查叫我!”
两人站在办公室走廊上又练了一会儿对话,几个下班的老师经过时笑嘻嘻问,“李老师,这干嘛呢?又是蹦猪又是撒驴的?”
“我跟小余去自学法语了!我想暑假带孩子去法国旅行,总得学点简单对话呀!哎,这上了年纪记性就是不行了。”
余自新大声说:“哪有!李老师比我学得快多了!”
同事们笑笑走了,有人回头跟她们说“加油”。
这次上课时老师还真说到做到,挨个叫每个人站起来练对话,答不对的先站着,啧啧,跟中学时一样!
李婉晴暗自庆幸,幸好跟余自新多练了几遍。
结果老师还用她俩当榜样呢。
第二周来上课,学生少了几个。老师坐在讲台上点完名,“我这个课就是这种教法,每学期到了期末参加考试的有十个人就不错了。你们想要混个结业证也可以,出勤满十次就行。”
李婉晴和余自新互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斗志,又一起笑了。
她们一定要上到最后!还要考得不错!
法语课才上了两三周,李婉晴觉着自己的生活变了许多。
从前党员组织学习她就发呆,要么就尿遁,现在她戴上随身听,拿上笔记本,练习听写。
从前她总失眠,现在事情多了,要做习题要背诵课文,她反而倒下不久就睡着了。
小余还约她到学校操场晨跑,跑了一次跟她抱怨,“学校怎么连个像样的健身房都没?静安希尔顿的健身房可好了!有跑步机、划船机,还能做力量训练!”
她说:“那我们找一天去一次。那里还能洗桑拿。”
余自新说:“要不咱们一人买个跑步机?我看电视购物上就有。”
李婉晴想想,“我先买一个用着,好用我再告诉你。电视购物上的东西广告做的太夸张了!好多东西贵还不实用。”
余自新微笑点头。
她哪用得着跑步机呀,跑步去大学操场就行。她是想让李婉晴多运动。她记得在B站还是哪儿看过,运动能让人体自然产生内啡肽和多巴胺,都是让人振奋的激素,医生建议抑郁症患者有条件的话尽量多运动。
上次李婉晴在她那儿哭着说自己要做贤妻良母,余自新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是媛媛出事后才抑郁的,她现在或者更早之前,已经抑郁了。
怎么可能不抑郁呢?
余自新想象了一下,要是自己被人像做蝴蝶标本那样被大头针扎在木板上,装进一个叫幸福婚姻的相框里展示,用“为她好”的名义剥夺她的上进心,一遍一遍告诉她,她最大的价值就是当一位贤妻,做一个良母,她注定不是任何传奇故事的主角,她只能做辅助——她会想把这么对待她的人挨个揍一遍。
可是,对李婉晴这么做的人,正是她的亲人。
她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
因为没人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
他们可能会问,“方悦棠出轨了?有小三了?要跟你离婚?”
没有?那你还有什么不满?
说实话,现在方悦棠是不是搞小三小四在余自新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婉晴在婚姻里失去了自己!
余自新重新在本上画推导图。纸上的箭头指向两个方向,一个,煤气中毒的意外是真的意外;另一个,意外是李婉晴的自杀造成的。
和李婉晴一起上课这几周,她发现,媛媛中午大多数时候会去外婆家吃午饭而李婉晴中午多数会在大学食堂吃饭。
还有,她现在已经有了严重的失眠,有魏蓝开的处方药。
当年的真相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李婉晴又忍受了三年自我被阉割的生活,决定自杀。她趁着保姆成姐回老家办事,她中午回到家自己做了点吃的,打开煤气服下令自己沉睡的药物,希望造成意外的假象,却没想到媛媛由于某种原因那天中午没去外婆家,回了自己家,也去睡觉了!她没打扰妈妈,因为知道李婉晴常年睡不好。
关于这场意外的大多数信息是王姐告诉余自新的,转了几手,不一定准确,但要真如她所假设的,那她就必须把李婉晴从标本镜框里拉出来!她不能看着媛媛失去妈妈!更不能眼看着李婉晴变成标本,枯萎!
她现在已经和李婉晴媛媛都认识了,super Tony的路应该会越走越顺,如果当年的事确实是意外,那么她和李婉晴媛媛关系更密切后能有很多方法改变厄运,如果不是意外……把李婉晴拉出来,媛媛不仅能得救,还会有一个身心健康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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