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剑的最后一式,月出东山。
东山月明,极暗之时。
星海北扯开肩头凌乱挂着的衣服,露出矫健有力的上半身,玉色纹路重新覆盖上刚才的伤口,包裹住流畅优美的肌理,让他看着更像是一樽精致的玉雕。
像是被惹怒了一般,从他们上七十二层至今,他终于主动出招了。
移形换影间,玉色洪流覆盖了整个七十二层的空间,质感有些像摇光的玄水,粘稠幽深,让人寸步难行。
沧浪剑的最后一剑终了,月光尽头,是星海北毫不犹豫袭来的掌风。
祁念一独自持剑,面对着浩瀚的玉色海,如同一叶轻舟,被风浪裹挟着颠簸。
右肩的伤裂开许久,已经疼到麻木。
千钧一发之际,摇光眸光略沉,竟同样化身玄水。
两种质感不同的液体相激,在空中碰撞出滔天的浪,卷起的浪头将祁念一的身影掩藏了一瞬,不至于被星海别的攻势击中。
紧接着,一张符纸从远处飞驰而来,祁念一本能地正想抬手阻挡,却在看见符纸的瞬间,克制住了自己,任由那张符纸贴在自己的眉心。
此时,意识似乎略有清明。
而星海北在这一掌后,连退几步,重重喘息几声后,又恢复了正常。
仿佛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远处,是宋之航厉声喊道:“她情况不对,我们认输,叫停!”
奈何,转瞬之间,祁念一已经踏着巨浪,立于潮头。
这句话她听到了,但她不愿意。
她想,她不能止步于此。
星海北只是藏锋期,都能让她束手无策,那她后面的敌人呢?
高居云端,贵为仙盟之主,问鼎千秋岁的玉华清呢?
还有横亘于大陆千年的深渊,在天命之中,注定要吞噬她的东西呢?
若她在这里就停下脚步,那之后呢?她如何能再进一步。
祁念一意识有些混沌,她茫然想着,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
如果天命就是让她看到了自己和亲友未来的结局,却并不让她拥有改变着一切的能力,那她又为何来此一遭?
她想救的人,她还没有履行的誓言,她尚未登上的剑道巅峰,她还有那么多遗憾。
时至今日,她突然想起问心之战后,谢天行问过她的那句话。
——若当你剑势受阻,无法顺心之时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手中剑再也无法成为她的倚仗时,她该如何呢?
纯白的眼眸重新聚焦起神采。
祁念一眼前闪过无数个人影和画面。
她想起慕晚一世颠沛压抑后终于重获新生的喜悦,想起因为天赋神通口不能言的妙音,想起逃家之后从一个凡人误打误撞走上仙途的萧瑶游。
想起她的师兄和师尊。
她想,不会有哪个人生来就是为了牺牲。
她将自己锻造成一把剑,用锋利的外壳包裹着自己的心,为了距离她心中的大道更近一些。
但她忘了,她是一个人,不是一把剑。
她得是持剑者,才能控制好凶险的利刃。
如果她手中剑无法无法撼动敌人哪怕半分呢?
祁念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想,她有答案了。
如果剑无力抗衡,她还有她自己。
沧浪剑的最后一剑已尽,但她还有她自己的剑!
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三式,完全出自她自己之手的剑。
斩月、知秋、无锋。
几乎瞬间,星海北发现自己凝聚而成的玉色海铸剑凝结,再也无法恢复成柔韧的液体状。
整片玉色海逐渐变硬,似乎变成了一块真的碧玉,贴在地面上,一片通透无瑕。
他拧眉看着面前的剑修。
她气息平缓,将骨剑平举于身前,气势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只一眼,就让星海北心中生出威胁感。
这不知是怎样的一剑,蓄势似乎格外慢,祁念一站在原地,发丝无风自动,半边衣衫完全被染红。
她太过专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剑在发出轻微地震颤,像是在迎合她此刻的心声。
不能让她斩出这一剑。
星海北无声地加快了动作,指尖弹出三道灵力,缠绕成网,试图将她于剑分离。
但灵力在还未接触到祁念一的时候,就被幽深的玄水隔绝开,摇光挡在她身前,神情毅然。
“大师尊,我们是四个人的战斗,你的对手,不只有她一个。”
灵力撞入玄水,惊起一阵波涛,摇光脸色惨白,十指飞快掐诀,将她此时能想到的能用出的所有法诀尽出,为了帮祁念一争取时间。
但在星海北的攻势前,如同螳臂当车。
铺天盖地的灵压将摇光制住,她脑海如针刺一般,仓惶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在意识淡去前,她手指的动作也没有慢下来,最后一个法诀一出,玄水在她掌下寸寸凝结成冰,将星海北冻结在其中。
冰冻阻挡不了星海北多久,呼吸之间,他就已经挣脱出来。
刚一从冰层中挣脱出来,就撞上当面而来的凌厉刀锋。
冉灼面如金纸,掌中陌刀狂舞。
他身侧燃烧着一圈粘稠的冷火,是这七十二层空间之中唯一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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