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惬意了。
假如舞台下没有观众,表演该多么寂寞。
一个高明的艺术家,最享受的莫过于这一刻。他在讲,她在听,而他讲述的内容必然能够折服她,规训她。
臆想的诱惑下,人无法保持绝对的理智,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以为,他想要的是报恩,是表现自己,是获得你的认可。”他的语气变得犀利,仿佛一把手术刀,冰冷地剖解着江白焰的身躯,“这个判断不能说错,但你并不了解他。”
他唇角微扬,模样与坐在温馨的办公室内的人重叠了:“他没有灵魂,只有一个躯壳,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要寻找能填补空洞的东西。”
停顿一下,不由感慨,“他就是一个怪物,可惜,我碰见他太迟了。”
假如能够早几个月遇见那个小孩,该有多好啊。用腐烂肥沃的养料喂养他,将自己的理想灌输给他,他会在晦暗的深渊里成长,像一朵外表绚烂多彩的蘑菇,引诱人们吞食。
多么刺激,多么令人期待!
可惜了,太可惜了。
“七年前,我在你家附近遇到他,他来找你。”他喃喃,“那双眼睛太特别了,你以为是一条讨好你的狗,可我知道,他要的不是肉骨头,是人的心脏。”
后面几句话,语气很轻,简静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近视的人没戴眼镜,听力也会大大下降。他笑了笑:“知道我是怎么把你带出来的吗?简单极了,我拿到了邀请函——江白焰的邀请函。”
简静愣住,眼中迅速划过思量。
这话什么意思?他提前预料到了她的选择,釜底抽薪了,还是……
“他背叛了你。”他吐出答案,尤其“背叛”两个字,念得清晰无比。
简静下意识地辩驳:“这不可能!”
“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他不悦地皱起眉,“刚才我说了什么,你完全不了解他。他帮你、讨好你,最终都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情,所以,只要我能给他同样的东西,而且更快更简单,他当然就会背叛你。”
“我不信。”简静维持住了理智,有条不紊地反驳,“邀请函而已,你有的是办法弄到手。”
他指了指地上的高跟鞋、发卡:“你不觉得,我找这些东西太顺利了吗?”
她双手交握在腹部:“你有探测设备。”
“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了准备好的录音。
播放。
开门声,脚步声,落座声,一段静默。
他问:“你这么瞧着我,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王医生。”江白焰说,“我在你这里做咨询有大半年了。从来都是我说自己的事,还没听你说过自己呢。”
他:“我是医生,当然应该多听少说。”
江白焰的语调扬起:“那我也太吃亏了。”
他笑了笑:“好吧,既然你想听,我也可以聊聊我自己。”
“我知道王医生是爱丁堡大学毕业的。”江白焰的语气带着熟悉的活泼,“所以专门托人调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留学生的名单上,从来都没有一个叫王世的人诶。”
静默,奇异的静默。
他按下暂停键,瞥了眼简静的脸色。
虽然没有说到重点,但她又不蠢,若是真的一心帮她,怎么可能打草惊蛇,主动挑破他的身份问题呢?
他不禁又笑了笑,再放第二段录音。
还是江白焰的声音:“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只要把你的行踪告诉她,她一定会感激我,我凭什么帮你?”
“假如你真的这么想,就不会对我透露消息了。”他缓声道,“比起帮忙,你更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好一会儿,江白焰才说:“我确实很好奇。”
“不,你不是好奇。”录音里,他的声线呈现出于别样的魅力,低沉悦耳,吸引人身不由己地听下去,“你想得到一个机会,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瞧不见表情,但音量足够,她听见江白焰一声轻轻的笑。
这小子在她面前,永远笑得又甜又活泼,仿佛夏日的汽水,冬日的奶茶,熨熨贴贴地舒服。
可这声笑不属于朝气的少年人,是青年沉沉的别有意味的笑声。
“她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名声斐然,在事业上,她不需要你的帮助,自有人为她保驾护航。她正义聪明,不止救过你,也救过其他人,很多人感激她,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录音里的他在夸赞她,录音外的他,也在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你拿什么追求她,得到她,获得她的心?”他将江白焰的内心剖开,挖出一团团腐烂的棉絮,掰碎了,揉烂了,“但这是个机会,她不堪回首的遭遇,是内心最大的破绽,只要你能抓住,就能得到她。”
简静的面色一点点白下去,一丝血色也无,偏偏强撑着不叫停,咬牙往下听,好似还残存着微弱的希冀。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安静许久后,江白焰说:“是又怎么样?”
“我可以帮你。”
“我凭什么信任你?”
录音到此为止,他不会傻到暴露计划,拖动时间条,拉到最后。
她听见江白焰说:“好,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