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高览妈妈的怀抱,想着她抱着花微微泄露出幸福的表情。
或许我的妈妈也是这样的样子,温柔的,美丽的,也许他忘记的过去里面,他的妈妈也会像高览妈妈那样,温柔的指尖轻抚过花瓣,开学的这段日子里,他常常在夜里感到绝望,想着军舰上那个和父母相拥的孩子,他等得既是憧憬又是绝望。
上次和这次回丹尼尔家的时候,佣人总是轻轻掂了掂从他手里接过去的匣子,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羌橘的那件红袍子。
他总在夜晚高览的呼吸均匀之后搜索伊什塔尔区的新闻,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湮灭的文明,所剩无几的幸存者,他一条条翻阅新闻,翻阅到发抖,越是了解越是明白,自己能够活下来是这场可悲之中的幸运。
他某个夜晚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想着那捧花里小小的一束红,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了自己,他忽然想着,如果那场废墟之下的是自己该有多好,用他的幸运,换取他的父母的生机,那样就算从此不相见也好,自己会变成那束小小的花,开在他们的面前,开在他们的手里。
冷夜里羌橘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高览醒了一刻,迷迷糊糊问他怎么了,羌橘说没事。
他为自己在看完新闻之后对父母是否活着而动摇感到一种悲哀的愤怒。
羌橘攥着蓝色缎带下了车,接过自己的匣子之后快步往那道白色的大门奔跑,往楼梯上奔跑,急急忙忙推开门——
那捧蓝紫的花,枯死了。
玻璃里没有任何水,花枝,花瓣全部枯死了,羌橘伸手一触,花瓣掉了下来。
他听到身后的声音,缓慢地回头,巨大的失落让他忘记开口问好,他虚虚握着缎带看着身后的阿姨。
阿姨似乎有些尴尬,可她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尴尬,就为了这个孩子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还是短短接触的那个无悲无喜的眼神,在她的眼里,对方就是个侥幸得不能再侥幸的幸存者,被接到家里白吃白喝,想到这儿她又有了底气,“站着干嘛,收拾你手提箱的东西啊,这花本来就是图个新鲜,你以为它能在花瓶里活多少天?”
“抱歉。”羌橘回答道。
阿姨闻言拔高了音调,“再说了,花瓶里面放水,你又上学,放那么个好几天泡都泡臭了,而且先生又不喜欢真花,别总往家里带。”
说着阿姨往前走了几步,一伸手把那束干花丢进了垃圾桶,羌橘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伸手去拿,手背上挨了阿姨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没有教养。”
羌橘先是一怔像是被一桶冰水浇下然后脸上火辣辣得烫,胸腔里涌上一股愤怒和酸涩,他看着阿姨却什么也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他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权利。
“没有学过我就教教你,垃圾桶脏,别用手去拿里面的东西。”
她看着他俨然是看一个没有教化的难民。
羌橘咬着牙,感受到一种极为悲伤的不甘,可他舍不得让花丢在垃圾桶,他伸手去抓,阿姨气急伸手去扯,羌橘手里抓到了一两枝看不出原先红色花朵的花枝,头也不回跑出了这栋房子。
他知道阿姨追不上他,可他就是一股劲儿往山坡上跑,把身后的庭院建筑甩得远远的。
没教养、没教养、没教养!
羌橘一下子跪了下来手里还紧紧攥着花枝和缎带。
丹尼尔回到家之后,发现羌橘并不在,今天庆功宴他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和黎思勉一起离开了,丹尼尔看着羌橘空荡荡的卧室回到了一楼。
“羌橘呢。”
阿姨和其他佣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阿姨开口道:“不知道,一回来就跑出去了。”
“跑去哪了?”丹尼尔冷淡道。
阿姨没说话,一个女佣看着地面好一会儿小声开口道,“刚刚我在院子,看到他好像跑去房子后面的山坡了……”
丹尼尔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
阿姨急道:“先生,让佣人去找吧。”
“把我东西收回卧室。”丹尼尔开口道,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当丹尼尔根据手环上对羌橘的位置监测找到羌橘的时候,丹尼尔远远看到他跪在山坡上,夕阳把天空烧的很红,满山坡的绿草和他的头发被风吹着,他消瘦的身躯撑不住军装,看起来有一种小孩子的固执和可怜。
丹尼尔走到羌橘身后,看着他洁白的手指沾上了泥土,他刨开一个坑,坑里的枝干上帮着蓝色的缎带。
“你在做什么?”丹尼尔问道。
“把花枝埋了。”羌橘面无表情认真地埋着花。
“你刚刚很疑惑的样子。”羌橘停了一秒开口道。
“是吗?”
“是的。”
羌橘看着花枝在泥坑里的样子,“是假的吗?”
丹尼尔忽然想到他让羌橘睡前朗读的那篇童话。
他信了。丹尼尔意识到,他相信了把花埋下来年他们会重新醒来。
“是真的,”丹尼尔看着羌橘低着头的样子开口,他说了骗他的话,因为看着他这个样子,他忽然体会到一种柔软,一种不忍心。
可他并不是真正的活在童话年纪的小孩子,丹尼尔低垂着眼睛,羌橘很亮,认认真真埋着花枝,这种认真倔强又脆弱,很天真,很固执,他胸口的那一点柔软,让他无法舍得让他认认真真埋花的样子生出诧异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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