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机却说:“不必。半柱香足矣。”
众人露出见鬼的表情。
刘鸿风重新打量宋潜机。
戒律堂肃穆庄严,森寒慑人,总令初来乍到者惶恐不安。但他从进来到现在,竟没变过一个姿势,没说过一句废话。
过于镇静,好像算准自己不会出事。一个年轻外门弟子,依仗的是什么?
“来人,点香。”
剪断一半的线香、瓷白的莲花香盘。
淡雅香气随青烟袅袅升起,弥漫整个戒律堂,混着孟河泽的血腥味,在这微凉夜晚为众人提神醒脑。
“宋师兄……”孟河泽嘴唇颤抖,发出低弱的气音。
宋潜机向他走去,俯身道:“再撑一下,很快就能回去。”
“我去之后,我的东西,都托付给你。我这佛珠手串……”
宋潜机看了眼周围戒律堂弟子,打断他:“你不会有事,别胡说。”
孟河泽:“我该听你的,我不该逞一时之快,你一定很生气罢。”
“没事。我不生气。”
宋潜机心想,我反而要感谢你,给我一个下山机会。
“真的吗?”
“真的。”
每个人都盯紧点燃的香,只有宋潜机好像不关心时间,只断断续续与孟河泽低声说着话。
青烟飘摇,气氛紧张诡谲,他们一双像等待末日审判的兄弟。
香头一点星火闪烁两下,终于熄灭。
赵虞平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刘鸿风却好似有些遗憾:“你还有何话说?”
宋潜机直起身:“弟子无话可说。”
两个戒律堂弟子上前,默契地拧过他手臂。
“你们放开宋师兄!”孟河泽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放开他——”
谁能想到一个血几乎流干的人,还能凶悍暴起。
看守弟子被撞得踉跄两步,又很快一拥而上将他摁住。
孟河泽剧烈挣扎,双目泛起奇异的赤红色。
宋潜机心道不好:“冷静!”
红玉佛珠若此时发作护主,戒律堂众目睽睽,孟河泽才真的活不成了。
你被摁了一晚上都没崩溃,现在搞什么?
“哐当”一声,大门被撞开,狂风灌进来,伴着送信弟子的高喊声:
“掌门真人有请、有请宋潜机!即刻出发!”
满堂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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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微宗群峰林立,有名的只有六座。
就像峰主有五位,掌门只有一个。
掌门居住的主峰拔地而起,孤绝地耸立云海间,与四周各峰互不相连。
若不被允许御剑或乘飞行法器,那通往主峰的路只有一条。
宋潜机正走在这条路。
他跟随那两位送信弟子,踏上一座长达百米、跨越云海的白玉拱桥。
此桥名为“逝水桥”。
桥下流云如水,奔腾不息。
这样高的地方,本该寒冷彻骨,狂风呼啸,直要将人从桥上吹下去。
但因为有阵法护持,温度宜人,颇有些清风明月,淡月疏花的娴静之美。
四下里无人,天上只有星月照耀,那两个弟子也不端架子了,忍不住跟宋潜机搭话:
“你第一次来内门,就能直接上主峰,运气真好。”
“以主峰为中心,方圆十里,都是我们华微宗云海阵!吐纳灵气、日常防御、杀伐外敌,三效合一,赫赫有名。”
宋潜机应了几声,两人说得更提劲,像两个话痨导游。
只是关于字条内容闭口不提,不是不好奇,是怕冒犯掌门的隐秘。
方才纸条送到,殿外道童进去禀报,不过片刻,道童匆匆出来,面无表情地:
“掌门真人问,你们看过没有?”
两人当机立断,以道心发毒誓说没有。
直到恍惚地走出主峰,再回想殿内传出的恐怖威压,满身冷汗,好像死过一次。
才知道宋潜机说“路上别拆,为你们好”,竟是真的为他们好。
高个弟子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光阴如水,永不再来。逝水桥这个名字就是告诉我们,每天都要珍惜时间,勤勉修行。”
矮个弟子不同意:“俗,你说得太俗了。”他转向宋潜机,却见对方一脸平静,“你第一次见这些,不觉得稀奇吗?你不想放声大喊吗?你心情不激动吗?”
宋潜机只好点头:“我激动。”
“我没看出来。”
“……”
上辈子宋潜机来过这里,却没走这道桥。
华微宗,乃至世间绝大部分的规矩礼法,都不是为他所设。
他那时已经名震四海,受华微宗掌门虚云真人邀请,前来论道。
这里为他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钟鼓礼乐响过半日,虚云真人带领所有峰主,亲自等候在乾坤殿外。
而宋潜机不仅迟到,且驾云而来,搅乱整个云阵气机,吓得五色鲤狂翻白肚,他们也不敢抱怨半句。
若云海中灵气充沛,便可蕴生五色鲤。
这些灵气所化,游在云中的小鱼,鳞片最为美丽。
日光下反射五色光芒,跃出云海时像一道道彩虹;月光下转为无色,琉璃般精致剔透。
宋潜机第一次看到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天地造化的灵物,不能餐风饮露,竟要用新鲜血肉来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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