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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之前,她甚至不配弹妙烟的曲子。难道今夜之后,便能与天上仙子相比?
    却听琴仙话锋一转:
    “可惜,你心中有恨,弹不完这首曲子。经风历雪,或有愧于人,却无愧天地。曲中所写是一位真英雄,一曲终了,必回归自然,于天地同归,无爱也无恨。你本不该恨,可惜。”
    他连说两声可惜,似感叹一件上好的美玉竟有瑕疵。
    何青青一怔。
    几乎跳出胸膛的心,霎时揪紧。
    她抱着琴,指尖用力失血色,十指钻心地痛:
    “我不该恨?”
    “不仅不该,而且不能。”琴仙平静道:“你若要学我的琴,就该抛却一切怨憎,你可愿意?”
    冷风吹动裙摆,何青青如坠冰窟。
    再看亭中,那人笑容依旧。原来不是温和,只是淡漠。
    能从琴声中推演作曲者心意,自然也能听出抚琴者经历。
    她这个抚琴者,虽蒙着面纱,却早已被看透。
    面颊每道瘢痕,身上每道伤口,都被那人淡漠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时难堪至极,觉得脚下青石瞬间裂开,整个身体沉入深潭中。
    “我……”她张口,竟发不出声音,仿佛冰冷潭水没过口鼻,令人窒息。
    她知道自己该说愿意。只要答这一句,命运改写,再不必受人欺辱。
    亭中数人同样怔然,不知这小姑娘为何迟疑。
    泼天的机缘,她还犹豫什么。
    难道她愚鲁迟钝,没猜出琴仙身份?
    从潭边到山坡,无数听琴者比何青青更紧张。
    今夜将见证一位天才崛起,如何不激动?
    她必将抛却过往一切苦痛,彻底新生。
    琴仙耐心地问了第二遍:“你可愿意?”
    何青青转头,眺望某处。
    不知何时,宋潜机已经走了。
    人潮涌涌,无数张陌生或熟悉的面容,没有一张是她想见的脸。
    那些同窗变得亲切和善,竟也在为她喝彩,好像很多事情从没发生过。
    这般改命,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不曾害人,不曾做为恶,不曾问过公道天理……为何连恨,我都不能恨?我不是神仙。”何青青一字一顿道,“我心恨难消!”
    她习惯低头、低声,声音从未如此高昂尖锐。
    “放肆!”望舒怒喝:“琴仙在此,尔敢无礼?!”
    虽早有猜测,但这个称谓真正被叫破时,依然令所有人心神震动。
    天下最强者之一,谁不敬仰?
    “我不敢无礼,只是想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事?”何青青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您能告诉我吗?”
    琴仙依然淡漠微笑,竟丝毫不动怒,因为这些事本就不值得他动怒。
    他淡淡道:“大道通天,天意不论对错。”
    何青青笑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神仙的道理。
    “我不愿意。”她轻声说。
    说罢抱琴行礼,礼数周全。
    转身,与潭中亭背道而驰。
    扬手,幂篱飘落,显露真容。
    ——一张瘢痕纵横、狰狞恐怖、五官难辨的脸!
    众人哗然,抽气声阵阵响起。
    何青青面不改色,迎着月光扬起脸。
    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她已不会再哭。
    人群自发让开,请她通过。
    人们神色复杂,有因她容貌惊惧,有困惑不解,有惋惜痛心同情,甚至有幸灾乐祸。
    居然有人拒绝琴仙。她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文殊师兄!”潭边山崖响起呼喊。
    轰然一声,一身黑衣的子夜文殊直径跃下绝壁,落在潭边。
    碎石崩落,烟尘四起。
    青崖书院的学生们稍怔,赶忙向院监行礼。
    “恭喜院监师兄突破。”他们纷纷道贺。
    如此年轻的元婴境,谁不佩服,谁不羡慕。
    从此年轻一辈中,再没人能与子夜文殊争锋。
    万众瞩目中,子夜文殊沉默不语,直径走向何青青。
    黑衣青年像一尊神像,拦在容貌尽毁的白裙少女身前。
    “多谢你今夜弹奏此曲,我因此冲破桎梏。”
    子夜文殊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不谢。”何青青说。
    “我承你恩情,不能不报。”
    何青青又说了两个字:“不必。”
    青崖学生们震惊看着,觉得眼前这一幕极不真实。
    从来没有子夜文殊话多,别人话少的时候。
    “随我回青崖书院,从此有我护卫你周全,供养你修炼。”子夜文殊伸出手。
    他不用说更多,他向来一诺千金。
    旁人惊诧之余,羡慕何青青好命,竟峰回路转。
    能让这般人物欠下人情,低头折腰,她就算不做琴仙弟子,只要回到青崖书院,一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更不知,要让多少仰慕院监的女学生掐疼手心、拧碎帕子、嫉妒红眼。
    何青青道:“你救我性命,我助你突破。我何青青与你子夜文殊,已经两清,再无瓜葛。”
    “借过。”何青青越过黑衣青年,不再多看一眼。
    她不是别人口中,“那个子夜文殊带回来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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