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泽一愣。
红润双颊血色尽退,双眼眨了眨,顷刻蓄满泪水,神情惊惶:
“师兄,师兄不要我了?”
宋潜机无奈地想,我又不是你亲爹。
就算是亲爹,儿大不中留,你总该出门自立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注定前途无量……”
还未说完,孟河泽眼泪落下来。
宋潜机一看,这还得了,立刻板起脸:“你又哭?!堂堂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打表演赛受伤你都没哭,现在跟我装……”
孟河泽惨白着一张脸,双眼通红盯着他。
所有外门弟子盯着他,仿佛他是个抛家弃子的人渣。
宋潜机实在说不下去,又顾忌众目睽睽,只好低声改口,“好好,我给你赔不是,你莫再哭了,我错了,是我过分。”
宋潜机无奈无语。
前世没人敢跟他哭,为什么这辈子都来找他哭?
孟河泽却想,宋师兄一个人去凡间怎么行?
饿了,没人煮面,渴了,没人端茶。干完地里的活,没人递绢布擦手。
万一遇到强敌,被人欺负,也没人保护……
他越想越崩溃。
“要走一起走,师兄带上我!”孟河泽攥着宋潜机袖子。
“宋师兄也带上我吧。”周小芸喊道。
外门弟子们纷纷叫嚷:“我们与师兄同去!誓死追随师兄!”
我去种地,不是打架,要这么多人“誓死”干什么?
宋潜机沉声道:“我要去的地方,不是灵山秀水,那里荒草不生,恶兽横行,条件艰苦。耽误你们修炼,真要去了,无异于自绝仙途!”
他本意恐吓对方知难而退,但众弟子一听,信念更坚定。
怎么能让宋师兄一个人,被华微宗流放到那般穷山恶水?
“我们不怕!”
宋潜机:“凡间生活辛苦……”
“凡间怕什么?我们本就是凡间来的。”周小芸道,“我从前觉得自己很卑微,出身凡人,又修为低弱,在大门派里像只蚂蚁。但自从有宋师兄答疑教导,大家不用受宗门的气,不用抢破头打工。这次表演赛我们不是成功了吗?再卑微的力量,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就能做到很多事!”
“既然是去荒草不生的恶地。”孟河泽灵光一闪:“那我们能帮师兄开荒!开荒需要人手啊。”
“对啊!”众人附和,更说出一百种同下山的理由,期待地望着宋潜机。
宋潜机沉默。
这么多人若留在华微宗,恐怕不会被善待。
若随孟河泽去其他门派,也不容易。
若分散各谋出路……他们刚刚同经艰险,此时情谊更胜亲友,最不愿分开。
姑且先带走,等他们反悔了,再为他们谋个出路,根据各自特点,传些好功法,如此也不算耽误。
无论是谁,跟在自己身边,他总觉得对方会后悔。
宋潜机挥手:“那便收拾东西,一同下山!”
第62章 忍痛割爱
一张杏黄色地图铺在光可鉴人的琉璃砖上, 几乎占满大半个乾坤殿。
上次这张图被取出、被展示,还是华微宗立派千年的庆典上。
彼时光辉万丈,此时山川河流湖泊依旧,却笼着一层惨淡愁云。
华微宗独霸天西洲, 叶大根深。上千城池、上百小国、海外十余座岛屿争相依附。
宗门派出的仙官, 有的在属地比城主、国君更尊贵。各地神仙庙中供奉着各峰主、长老的金身塑像。
正因为有凡间无数烟火供奉, 华微宗高层们才能稳坐乾坤殿,吞吐八方气运。
华微宗如此, 天下大宗门、大世家皆如此。
无论割哪一块小边角,都像割肉一样痛。
虚云遥遥点了某处,地图应他所指,蜿蜒的边界线亮起白光:
“岩山郡山灵水秀,但位置偏僻,不影响大局……”
话未说完, 崇闻峰主立刻行礼:“请掌门手下留情!岩山郡是我峰宝地!我峰占地本就不多, 绝不能再失岩山郡。”
虚云接连点了三个郡,殿内仍争执不下。
人群中有长老插话,矛头直指某处:
“今日这祸事, 归根结底是他们赵家惹出来的, 合该割让赵峰主名下一郡!”
赵太极脾气暴戾,修为仅次于虚云,平时谁也不愿得罪他。
虚云闻言, 一道剑气衲于袖中, 准备制止他暴怒拔剑。
他却一反常态,只阴恻恻冷笑着。
冷寂紧张的气氛中, 道童进殿, 行礼来报:“宋院门口, 结果已出!”
虚云几乎迫不及待:“他选了谁?”
书圣和棋鬼,青崖书院和紫云观。
宋潜机到底如何选择,不仅修真界各处开赌局,殿内每个人也恨不得立刻知道答案。
道童被无数道目光压迫,呼吸困难:
“他、他谁也没选!两位圣人孤身离去。宋潜机仍要下山,还要带走所有外门弟子。”
殿内顿时哗然。
“什么?谁也没选?”
“怎会如此?送上门的靠山他不要?他傻了?”
虚云沉默,宋潜机当然不傻。
非但不傻,反而极聪明、城府极深,否则怎能运筹帷幄,走一步算十步,将整个华微宗玩弄于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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