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双眼睛有多能打动人。
沈棠下意识地呼出了一口气,语气软了几分:“我没有跟你生气。”
那你之前跟我剑拔弩张的都是在干嘛。格斗吗?
蓟和努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你不生气就好,师尊最看不得我们师兄弟之间有矛盾了。”
听见这话,沈棠眼神骤然冷了一分,蓟和心一紧,以为他又要发疯了,所幸没有,他只是很生硬地“嗯”了一声。
店小二在一旁安静地看了全程,一声不吭,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突然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同门师兄弟哪有什么矛盾,有一方服个软,说开了就好了。既然二位没什么事儿了,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先休息吧,千万不要再吵架了啊。”
说着脚步往外退,退到门边,刚要关门,又一伸脑袋探进来:“对了客官,需不要热水洗澡啊?本店提供各种贴心服务,包括可以两人共浴的那种大浴桶哦……”
蓟和终于忍不住屈起手指,猛地一弹,两扇门“啪”地一声关上,把店小二挡在了外面。
屋子里突然静下来,蓟和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沈棠却答非所问:“刚才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误入歧途。”
蓟和太阳穴突地一跳,他抬起头,故意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摇头晃脑:“你刚才说了好几句话呢,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话。”
沈棠紧紧皱着眉:“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蓟和转着手中茶杯,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
“好啦好啦,”蓟和摆摆手打断他,“反正我们这次下山任务也完成了,虽然那妖怪不是我们除的,但是也算了结了,我身上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再休息一晚,明日没什么事我们就回绝青宗吧。”
沈棠打量了他两眼,犹疑道:“你的伤没有大碍了?明明那时宗师救你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怎么会这么快就好了?”
蓟和没有说话,其实他自己也有这个疑问,当时雪怪的爪子明明把他的胸口穿透了,可是现在他胸膛平平坦坦,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没有。
可能……是师尊做了什么。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再抬头发现沈棠还在看着自己,便冲他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真的没事,还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沈棠眼皮跳了跳,终于待不下去了,“不用,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就行。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出去了,脚步声“咚咚咚”地,不像是回旁边的房间,似乎是下楼去了。
蓟和坐在桌边,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房门口,半晌,站起身走向了后边的小榻,然后打开了窗户。
小几上还有昨天晚上点燃蜡烛后滴落的烛泪,凝结在暗色案几上犹如一朵狰狞的花,蓟和盯着那摊烛泪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不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抬起头朝窗外望去,外面是一片庭院,丛丛枯黄的草木在秋风中摇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蓟和微微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桌边。
吃过午饭后,他感觉有些困倦,从前他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包括还没穿越的现世,也是通宵达旦地工作,现在又是寒凉的秋天,本来不应该有困意,蓟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想着可能是受了伤身体疲惫导致的,于是简单收拾了碗筷,躺到床上就睡了。
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什么都看不清,似乎下了雨,头顶一片朦胧的天光。
然后雨中一个依稀的身影靠近,嗓音轻柔地唤他:“师弟,师弟……叶青?”
……叶青?
这是他在现世的名字,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知道,谁会这么叫他?
蓟和迷迷糊糊,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只看到梦中的自己和那个人走过了漫长的路途,仿佛走马灯一样,有月色下的寒山寺,也有夕阳斜照的乌衣巷。
可惜乌衣巷已经败落了,两边断壁残垣,从围墙上伸出干瘪的枝条。
夕阳彻底落下去,黑夜来临,他一个人站在废墟里凝望遥远的星空。
周围只有他一个人,站得时间长了有点冷,搓了搓手打算回去,刚转身面前突然掠过一个黑影,然后用一张破抹布蒙住了他的眼。
那是蓄谋已久的一次伤害,断壁残垣的乌衣巷是绝佳的施暴场所,他挣扎了,也反抗了,但是那个人照着他的肚子打了一拳,他疼得头晕眼花,眩晕中嘴里被塞进一个腥膻的物体,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画,正被一把肮脏的锤子往墙上钉。
等有人过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那个施暴者落荒而逃,留他一个人躺在草丛里满身污秽。
这真是他的记忆吗?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伤害过的经历,也许是这本书里“蓟和”本人少年时的遭遇?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切的呼唤:“叶青!”
是在叫他吗?蓟和头痛欲裂,不是自己的记忆,梦中的人叫的却是他的名字。
他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紧得他心都有些发痛了,有泪水滚烫地滴在他脸上。
突然雾起,半空升起一簇青灰色的烟,慢慢吞没了眼前的景象,天上一圈银白的光轮,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蓟和在梦中感觉呼吸困难,周遭一片热浪滚滚而来,转眼一看,自己竟置身于一片火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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