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依然紧紧闭着双眼, 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昏暗朦胧的寂静,突然“嘎吱”一声,床铺陷下去了一点,一只手摸上了床沿,然后有衣物窸窸窣窣摩擦在一起的声音, 一片温热的皮肤贴上了他的脊背。
张道陵睁开了眼,黑暗里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微微动了动,想要撤开一点,身后的胸膛再次紧挨了上来,他克制着动作用侧肩往前移,直到贴上了墙壁,身后的人才停止了靠近。
不甚明亮的月光将窗外樱花的影子投在地上,角落里明明点着蜡烛,屋里却到处都是暗影。
张道陵右手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领,感觉到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空隙,有凉风穿过,不知怎么心里猛地一跳,他静了一会儿,出声道:“那位仙君跟你说什么了?”
叶清玉淡淡的嗓音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沙哑,仿佛一把细沙:“没有什么。他答应我了。”
“……真的?”张道陵明显愣了愣,感觉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喜悦的样子,他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但是却没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要来我房间里呢?”
叶清玉在他身后沉默,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张道陵又问:“我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也不在乎吗?你不想……”
“我跟绝青宗宗主说了,”叶清玉打断他,“他会帮你祛除掉那些。你不要担心。”
“……”
张道陵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追问,突然转过身来面对了他,没等叶清玉反应,长手一挥拂下了床前的帷帐,从叶清玉眼前伸回胳臂时,眼里似有烛光的颜色。
叶清玉衣衫完好,而他却只是一身单薄中衣,白色床帷映照出两人越靠越近的身影。
张道陵双手放在叶清玉腰间的衣带上,听见角落里“哔嚗”一声炸开了一朵烛花,叶清玉一把抓了他的手,漆黑眼眸如同外面的深夜,无星无月。
张道陵不看他,低着头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手被握在他掌心里,微微一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桎梏,然后加快了解衣带的动作。
叶清玉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被他俯身过来的阴影遮挡住,他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张道陵褪去了他外面的衣衫,终于抬起头,一片阴影倾身而来,温热的嘴唇突然擦过他脸颊。
角落里的孤烛燃到极尽,终于熄灭了下去。
画面再次戛然而止。
鹿鸣与蓟和在画面外看完了这一幕,彼此都沉默,即使这是一幅十分缱绻旖旎的场景,但是在知道结局的前提下,只能让人感到刻骨的悲伤。
他们没有一起拜入绝青宗,叶清玉时至如今已经位列仙君,而道陵君虽然后来也入了宗门,但却在不久后归隐人间,只留给后世一个飘渺的传说。
鹿鸣道:“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宗主答应了叶师弟什么事情,而条件就是要他与道陵君分离。”
“我也觉得,”蓟和点点头,“他们不可能一起走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诀别的时刻就到来了。
张道陵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他表情茫然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看到窗外朦胧的晨光,青灰色天幕上还挂着两三颗寥落星子,角落里的残烛燃到最后,烛泪蜿蜒堆在灯台上,仿佛一朵凋零的花。
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神色有一瞬间的狠意,良久,举手抚上双眼,最终低低地笑了出来。
北方春寒,旧年已经完全过去,淮河两岸早已花红柳绿,而绝青宗满山树木才刚刚新叶生发,微微透露着寒意,走在山道上,偶尔能听到莺啼雀呖脆响山间。
张道陵一路跋涉,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通往绝青宗的百级阶梯。
因为是守卫一方的修仙大宗,为了防止邪祟侵扰,也为了与人世隔绝,宗门在山上设置了数层法阵,除本宗弟子自由出入外,凡是有擅闯山林者,仙门中人尚会颇费些精神,乡野散修就算能破了几个阵,也大多非死即伤,更别提普通百姓了,基本上是有来无回。
张道陵心有不甘,一腔孤勇闯入山林,破了三个阵法来到山梯上时,已经遍体鳞伤。刚踏入第一级石阶时就被拦住了。
叶清玉站在绝青宗宗主身后,隔着三极阶梯漠然地看着他,瞳眸幽邃深不见底,满脸冰冷的漠然。
张道陵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在石阶上流下一串沾血的脚印,刚要伸出手,应仍清往下一步,不动声色挡在了他面前。
他低低叹了口气:“小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道陵不理他,固执地看住叶清玉的脸,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你不是说过,叫我不要担心,他已经答应你了么?”
叶清玉低下头来与他对视,那双之前还饱含情意的眼睛现在只剩冷淡:“宗主答应让我拜入宗门。仅此而已。”
张道陵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可你……”
“当然是有条件的。”叶清玉打断他,“与你分手,能换我一条通往修仙界的正途,何乐而不为?”
张道陵摇了摇头,他想要跨上台阶离他近一点,却被应仍清一把拦在了身前,“小公子请自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否则若是伤到了哪里可就不好了。”
叶清玉看着他,在他不顾应仍清的劝阻再一次抬脚要跨上来时,率先开口道:“你被毒物侵染,将来会有魔化的可能,我自然不可能再与你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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