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与世隔绝,”张道陵耸耸肩,“宗门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叶清玉仍紧紧盯着他,暗色眸子里有一丝微妙的水光,“你怎么看待她与外门男子私定终身?”
张道陵又转回脸去看窗外夜空,冬末春初的微风已经有了暖意,丝丝缕缕吹拂鬓角的发:“宗门仙规第一条便是不可动凡情,沈师姐的确是触犯了宗规,宗主罚她也是正常不过。”
叶清玉看着他,要说什么,张道陵又道:“男女饮食是人之常情,宗主定的这个规矩是为了让宗门弟子能够摒除一切杂念,一心向道,虽然可以理解但是确实严苛,宗门里众位师兄师姐是习以为常,并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合人情常理的规矩,所以当有一个人出现突然打破了这个规矩,必然是会遭到攻讦。”
他的神情始终淡淡,说出来的话却端正严谨,不偏不倚,叶清玉嘴角含笑看着他,眼眸却漆黑如同外面的深夜:“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也有一个一直放不下的人吗?”
“……”张道陵转过了脸,定定地望住他,一会儿,又垂下眼,“我已经忘记他了。”
叶清玉却不放弃,颇执着地追问道:“为什么,你来绝青宗不是为了他吗?”
这段日子他们俩因为各种原因时常见面,虽然自那日初见之后张道陵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情一直淡淡的,但是叶清玉确实温柔和煦,见得多了,他偶尔也会透露一些心里话。
此时听见叶清玉这样问,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平静道:“你说得没错,我来这里是为了他,但是他不在这里,”抬眼瞥了他一下,“我还有一直放不下的必要吗?”
叶清玉眸中微光一闪,但只是一瞬,很快就熄灭下去,嗓音轻柔道:“师弟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我不知道,不过人确实要向前看,不能总是拘泥于过去,”说着往前一步靠近了他,“你不是说过我长得像他么?你这样看着我,真的能一点都不感到在意么?”
张道陵冷静地抬头与他对视,撑着雪白一张脸,“像又如何?终究不是一个人。”
叶清玉倾身又靠近了一点,身体几乎要贴上他,双手克制着放在距离他腰身一寸远的地方。
“他不是对你冷淡吗?若是我忍着一日两日不来找你,你也会中意我么?”
张道陵神色一冷,顿了顿,一把推开他,道:“我想你师兄是误会了,他是不如师兄你温柔君子,待人处事有时也会辞不达意,但他时时刻刻都是真心的,不会做出这等轻薄调笑之事。”
“……轻薄调笑?”叶清玉表情微怔,继而反应过来,“你认为我冒犯了你?”
“不,”张道陵眼睛一眨不眨,清澈眸子里映出烛光的倒影,“你没有冒犯我,师兄拿另一个人相比,是冒犯了那个人。”
叶清玉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再次向前一点,嘴角不再含笑,那双满是秋水的眼却渐渐透露出温软的情绪:“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拿他相比,我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心,才那样说的呢?”
由此可见,若是真心相待,无论分开多长时间,中间经历过什么,再次遇见,还是会有动心的可能。
冬天终于过去,人间又是一春,绝青宗与世隔绝,时令虽晚,但早晨推开窗户,略显清淡的晨光照耀在窗格上,也会有微风拂面的感觉。
这一年的春天,宗门里因为沈静的事节外生了不少枝,牵扯进许多人,缠绵纠结,苦痛怨恨,一时也难以说清,只说那个最初被应仍清派去照顾陆羽的女弟子,在一切都说清沈静与陆羽终于相认时,因不堪受辱第二天便在房间里悬梁自尽了。
出了人命两人也不愿回头,应仍清就把他们都关在了阁楼中,好久才放出来。
他把自己座下的弟子召集在一起,说了许多,叶清玉最得力,又是大弟子,等众人都散了之后,又被留在房间里嘱咐了好长时间。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叶清玉带着两瓶清酒敲响了张道陵的房门。
张道陵就站在门口,门一打开两人险些撞在一起,叶清玉向后趔趄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摸摸他的头道:“站这儿做什么呢?”
边说边往里走,张道陵关上房门,跟在他身后进来,道:“我总觉得你今晚会来找我,所以我就在门口等了会儿。你果真来了。”
叶清玉身形顿了一下,把酒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笑了笑:“我的小师弟怎么这么聪明。我特意为你带了两瓶酒,过来,我们说说话。”
张道陵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两只瓷白的酒瓶,瓶身上印着一支樱花,又抬眼去瞧叶清玉:“宗门里不让饮酒,你忘了?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叶清玉旋身在桌边坐下,“我有的是办法,你只说要不要尝一口。”
张道陵看着他:“要,”也弯腰坐下来,“既然是师兄特意为我带来的,怎么能拂了师兄的好意呢?”
叶清玉看他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去拿酒杯,看着碧色酒液缓缓流出,笑意却又敛了回去,只留一点残存在唇边,把酒杯递给他:“只一口,尝尝味道便罢了。”
张道陵将杯子接过,趁他不注意直接仰头一饮而尽,拿手擦了擦嘴角,道:“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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