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悬在他们上空的并不是灰头土脸的房梁瓦片,而是各种狰狞的像是人身体内的脏器的泛着血光的物什。
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原先正常的屋子突然像被丢进了冰窖,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气,那些诡异又血腥的东西迫不及待地落下滴滴答答的血珠,滴落在他们脚下尘埃弥漫的地面。
“啊——!”
到底是没经过大事件的弟子,临仙郡那群人里爆发出情绪浓烈的尖叫声,阮玲玉一声暴喝:“闭嘴!”
烦死了,要是这还是血铃阵的话随便这群小屁孩怎么喊怎么叫她都不会吭一声,但眼下这个阵势,怕不是摆了个小型请神龛给他们这群人。
请神龛,顾名思义,以阵中的生气魂灵为贡品,请来神灵助力。原先是北域海疆一带本土修门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祭祀法子,用的贡品也都是瓜果蔬菜鸡鸭牛羊。然而喋血宫宫人将其进行修改,变成可以轻易夺取修为精进的修士命格的杀阵。
所谓命格,包括三魂七魄、生气、神魂,命格被夺不仅会当即丧命,而且也无法再入轮回,魂灵会被囚禁在请神龛里为布阵者所驱使利用。
这种穷凶极恶的血阵,她就算再过个几百年遇上了也要提前做好自戮命格的准备,更何况她现在也没多活那几百年。
阮玲玉一扬手把叠在临仙郡姑娘们脑袋上的护体结界又加厚了几层,扭头想去看看江宴那边的情况。
屋顶上那堆碎肉里忽然突出密密麻麻无数的半截人体来,张着它们已经烂成一摊血肉模糊的嘴巴,细长丑陋的舌头猛地伸了下来,阮玲玉眼疾手快地飞出一张最简单的刀刃符纸,切断了径直冲来的两条舌头。
然而身后的弟子们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凌乱的剑刃破空声,阮玲玉心道不妙,忙转身去应付那些舌头,一下子没法再分心到别的地方去。
她这边打得心力交瘁,江宴那里也是够呛,异变一生严华景就把扶铃舞得快成一片银花火树,稀里哗啦劈掉了飞过来的舌头和伸过来的爪子,倒是把江宴护得妥妥当当。
江宴忙抬手给严华景身上覆上一层淡绿的灵力护体,防止他被那些暂时不清楚会有什么作用的污血滴落到身上。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情急之下把手心里贺行章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腰间,腾出双手去给严华景做好辅助。
他精神高度紧张,浑身紧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腰上的手指却在这种时候自己松开了。
江宴猛地转头去看贺行章,随即便觉得心跳骤停了一瞬。
只见贺行章的左胸已经被一根带着长刺的舌头彻底贯穿。
那个瞬间江宴只觉得时间都是停滞的,他眼里只剩下被扎了个对穿的贺行章在冲他发愣。
搞什么,贺行章怎么这么菜啊这,明明以前大杀四方拽得和什么东西似的,怎么一转眼就被一条舌头捅了个透心凉,还傻不愣登的。
搞什么。
他好像被扔进了一片混沌,里面反复播放着他所能回忆起的所有记忆,和播放厅似地不停倒带,最后定格在贺行章血淋淋的尸体上。
天都是红色的,地也很红,湿答答的,踩上去甚至会觉得有些难以拔脚,他身上好像被湿衣服糊住了,视野都在摇摇晃晃,只能模糊看见血红色的天地间尸横遍野,还有被血浸透的黑色旗帜。
为什么贺行章会躺在地上?
他有点头昏脑胀,努力撑开眼皮,只觉得四周像都是熔岩一样热得要命,适应了一下才能看清周围。
但他却看见他正身处在冤魂扎堆鬼泣阵阵的地狱里,脚边竟真的是在不断冒泡的熔岩。
可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黝黑可怖的地狱里。
江宴深呼吸了几下,抖着脚走了几步远离熔浆,那些飘荡在空中的鬼魂幽灵好像开了闪避一样远远地避开了他。
他上一秒分明还在江家的破宅子里差点死在诡异血腥的阵法里,怎么现在就跑到地狱里来了?
说是地狱,他却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感,无论是身周墙壁熔浆里那些不断嚎叫的怨灵还是阴暗沉郁的环境,他都感到像是在哪儿见过。
忽然一阵沉沉香风刮来,身后传来一声轻盈的落地声,江宴下意识转身去看来者。
是个很俊俏的男人,穿着一身朱砂色的长袍,一头长发随意散落下来,只抓了几缕绾到脑后,正好把他英挺飞扬的剑眉露出来。
江宴稳了稳呼吸。
“烟绛仙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徐逸在此赔礼了。”
说罢,徐逸就轻轻巧巧地单膝跪地,给江宴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
“不,不必如此。”
徐逸抬头,看了眼江宴,微弯嘴角,自己又站起身,朝着江宴做了个请的手势。
“仙君不必惊慌,我已将那些与仙君同行的人请到了城主府,此刻都还安好。”
“哦……好,多谢。”
江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现如今体内并没有烟绛仙君的神魂,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修,要真想和面前这个看起来和善可亲的大帅哥打起来百分之六七十的可能性是会被捶死,反正他身上体内也没什么可以吸引人的东西了,要真是以前的仇人寻仇……
那他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样乱七八糟地盘算着,江宴顺着徐逸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