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霜华剑支撑着身体,敖夜此刻怕是连站都站不稳。眼下他境界跌落、修为尽失,体内只余一片暴躁而疯狂的魔气。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猛的劫雷越来越近。
只是这一回,他做不到像在江宁府染上疫病时那般无法坦然赴死。
他的阿白还活着,他又怎么能死呢?敖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敖夜放弃所有抵抗,任由自己仅剩的理智被识海中疯狂的意识所吞噬,任由魔气游走他的经脉、占领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任由那破碎的金色道心浸染了魔气、变得乌黑。
须臾之后,他再睁开眼,暗红的眸子犹如被泼了浓墨,黑沉沉的,再无一丝光亮,宛若毫无理智的魔物,只靠本能而活。
敖夜疯狂地汲取此间天地内的灵气转化为魔气,再将其汇聚于霜华剑上。
当劫雷来临之际,他横剑挡在身前。同时,体内的魔气汹涌而出,将他层层包裹住,以求在劫雷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只比飞升劫雷逊色一筹的渡劫期劫雷,又岂是他区区一介肉.体凡胎与一柄剑能挡住的。
咔嚓一声,霜华剑被劫雷击碎,化作一道流光归于敖夜胸口,凝成一朵黯淡无光的霜花。
而他周身的护体魔气在劫雷之下更是不堪一击,一层层被击散。纵使他一直拼命补充,但天雷天然便克制邪魔之气,他做再多都是枉然。
若他是魔族,体内是正统而纯粹的魔气,或可抵抗一二,然而他乃人修入魔,是为堕落,为天地所不容。
问仙城内的亭台楼阁与深埋于地下本应于今日启动、会吞噬无数修者的邪阵,具在劫雷中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敖夜没了立足之地,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的黑灰扑在他身上、脸上。
“咳……”
他体内的魔气尽数被劫雷击散,已然达到极限的身体再无法汲取力量,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满身狼狈。
如今,他只能等死。
“吼——”敖夜宛若野兽一般,在死亡来临之际,发出不甘的怒吼……忽然,混乱的识海中悄然浮现出一张笑吟吟的脸,令他疯狂的意识一顿,渐渐安静了下来。
“阿白……”
敖夜仍未恢复清醒,只是无意识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然后他便被无数道劫雷击中——
敖夜只觉身体好似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只余神魂在劫雷中不住颤栗。片刻之后,他成了碎片的身体又被一道温和的力量拼凑起来,并弥合了裂痕,变得比之前更为强大,也与他的神魂更加契合。
意识混沌之际,他隐约看到众多奇异而强大的兽涌入一片白光之中,然后便消失不见,只有一枚金色的蛋被无意遗落下来……后来,大地上一片荒芜,一头身披金鳞的瘦弱小兽孤独地走过……
再后来当大地恢复了生机,陆续出现了诸多生灵,而小兽已然变成了巨兽,远远地望着那些弱小生灵的热闹……然后还发生了什么事,他便看不清了,只隐隐觉得应当是些不愉快的事。
说不清是只过了一瞬,还是已然过了成百上千年。
当敖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理智与疯狂在识海中经过漫长的拉扯后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
他清醒了,也可以说并未清醒。
当一切归于沉寂之后,刺目的紫光渐渐散去,众人修连忙飞向已然灰飞烟灭的问仙城。
“唉,这城刚修建好,还没来得及举行一场仙门大比便没了,当真是可惜啊……”
“说什么呢,城哪有人重要,我们人修痛失剑尊,真乃一大憾事啊……”
“快看!剑尊好像还活着!”
只见紫光完全散去,一面容冷峻的黑衣修者静立于问仙城的尘埃之中。
发现他们靠近之后,也只是转过头来,威严的黑眸里一片漠然,瞧着竟比之前更冷漠无情。
敖夜右耳根下的魔纹清晰可见,昭示着他已然成了连魔族都不喜的堕落者。
不待落地的众人上前询问,他便当众开口,直截了当地脱离了剑宗,“从今以后,我与剑宗再无干系。”
说罢,他便不顾众人各异的神色,转过身如同一个凡人一样,朝着西北方也就是魔族的领域大步走去。
“夜儿!”叶修竹上前一步,挽留道,“你何不留下?为师愿与你一起想办法祛除魔气!”
敖夜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径直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叶修竹望着他的背影,脸色忽阴忽晴,最终归于平静。
“修竹兄,莫要为剑尊,啊不,现在应当唤他叶白,你何必为他难过?他现下转修魔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修,已然与我等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有修者看似好心劝慰叶修竹,实则是想抓住机会踩一脚昔日高高在上、令他眼红不已的剑尊。
叶修竹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嘲讽,面上却仍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眼前敖夜的身影快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又有人道,“入魔者大多为人疯魔,嗜血嗜杀,行事凶残且无人性,于我等正常的修者而言,可谓是一个潜在的威胁。那叶白现在看着虽有理智,但难保他日后不会发疯,我看要不我等趁机灭了他?”
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出言附和。入魔者的修行速度本就胜人一筹,但因为他们大多乃是疯子,无心修行,便成不了气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