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颐听轻笑一声。
算他识相。
皇宫里的少许旧人都晓得,当今陛下有一未过门的妻子,成婚当日离奇失踪,惦念多年,而今这位女子不过和她相像,当日召见就晋为了皇后,还未行封便尊礼,第二日皇帝就肃清了整个后宫,除了宫女,几乎放走了九成半的女子。
朝野震荡,一时间谏书如雪花一般朝魏登年的书案飞去。
魏登年一本未看,全给御膳房当柴火烧了,气病了半朝臣子。
李颐听为此忧心,同榻而眠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劝他:“不如先缓一缓吧,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
“可是我在意。”方才还对着她言笑晏晏的男子忽然便正色了,“只有让你当上皇后,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才觉得将你牢牢地拴在了我身边。”
李颐听道:“可是那些大臣……”
“随他们去吧,要是他们知道你还是前朝郡主宋炽,还有的闹。”魏登年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况且我已经连夜将他们的家母妻妾都请来了宫里。”
李颐听拔高声音:“魏登年!”
“你紧张什么,就是办个家宴,给你认认脸。”他捏捏她的脸,“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你放心。”
李颐听松了口气。
魏登年却不爽地蹙起眉:“你怎的总是如此生分地叫我的名字,你就不能像我一样亲热些吗?旁人听着,总觉得我待你如娘子,你待我如陌路人。”
李颐听觉得这些年魏登年变了不少:“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向我撒娇的。”
魏登年顿了顿,轻声道:“那你会觉得烦吗?”
他望着她,模样有些小心。
李颐听心中一涩,钻进他的怀里:“我不会。”
半晌,李颐听迷迷糊糊都要睡着的时候,头顶有声音忽然传来:“那你想好叫我什么了吗?”
李颐听:“……小年?”
“我比你大。”
“阿登。”
“听着难听。”
“那就小魏吧!”李颐听斩钉截铁,“就如此了,不准有异。”
说完抬了抬下巴,堵上他的唇。
魏登年嘴角乱颤着很受用地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小魏就小魏吧!
家宴办得仓促,排场却极大。
隆冬之中,炭火充足,竟催得殿内的花种提前绽放,靡靡香甜,钟鸣鼎食。
众臣子的妻眷早早入了席,过了一刻皇帝也到了,翘首盼了许久的皇后却迟迟不见人影。皇后不到魏登年便不让开席,也不说缘由,大中午的,所有人都饿着肚子陪等。
饿着肚子就算了,偌大的皇宫连个舞姬都没有,宴会的气氛一度尴尬,臣子家眷焦灼不知所措,然而坐在皇位之上的魏登年却似毫无察觉,不仅没有一丝皇后迟来的恼怒,甚至看起了折子。
好不容易皇后姗姗来迟,却是淡妆素裹,一身淡蓝的云锦短袄俏丽,脖子周圈毛茸茸的团领衬得她活泼明亮,乌发只是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绾住,作未出嫁的少女妆发打扮便来了。
后宫妇人们一心想着攀比,为了多被皇帝看一眼,无不费尽心思地往身上头上捯饬。李颐听这样的容貌举止,作为殿选的秀女倒也入眼,可若是一国皇后,未免太失端庄仪态,况且她手里还抱着个小木盒子,实在没有规矩。
众人甚觉荒唐,又碍于当今陛下的雷霆手段不敢出声,只有一位夫家是最爱弹劾上奏的言官之妇胆子大,出席跪下,直言皇后不妥。
众人心中舒畅,李颐听也因此踌躇原地,魏登年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招手让她到了近前,周昆立即有眼力地将后位挪到了旁边。
李颐听刚要坐下,却被魏登年拽过去,按在了自己身边。
命妇们:“?”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离我近些,看着高兴。”他嘴角微扬。
头一次见到陛下有冷脸以外的神色,众人又是一阵窒息。
他温声道:“昨夜睡得还好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李颐听颇不乐意道:“你怎么也不叫我?弄得我都没有时间打扮。”
竟然敢责怪陛下?
堂下一片抽气声。
谁也没有见过这么急着送死的人。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叫她们等着就是了,我想让你睡到自然醒。”
从她进殿起,魏登年的目光便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此刻更是当着一众苦等开席的命妇们的面,旁若无人地和她聊了起来。
“我前日送你的那根簪子怎么没戴?”
李颐听蹙眉:“那东西丑死了,金灿灿的又雕了那么多花,你爱戴你戴。”
荒唐!理当重罚!
魏登年道:“不爱戴便不戴,我下次再做个给你。”
“那你做好看点。”李颐听点点头,把手里的木盒端上桌,又从里面捧出来一个青藤忍冬白玉冠子,“你头上这个也丑,前面这一大片珠子摇摇晃晃的甚是累赘,今日你戴这个,我们的发饰便正好配成一对。”
冬天真热啊,头上的汗擦也擦不完。
周昆只在旁边站了这么一会儿,一颗心脏已经在胸腔里激烈乱跳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生怕等会儿李颐听的血溅到他,还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
还没等到他心梗吓死,“咚”的一声,他心脏直接骤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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