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昀熹正努力削弱存在感,忽然被搬上台面,一时不知给哪种反应。
宋思勉冷眼回眸,巧媛立马跪倒在地,楚楚可怜:“世子爷,求您念在过往情分上……”
“我问你做了什么!”宋思勉厉声喝问。
当着三公子之面,巧媛不好撒谎,可让她源源本本道出经过,自是无法启齿;“致歉”只为搪塞,熟悉仆从面前,她更不可能对林昀熹低头。
进退维谷,唯有默然而跪。
林昀熹猜不透世子的火气是源于对她未泯尽的关怀,抑或纯粹不喜侍婢的自作主张。
同样,她不确定三公子是真心维护,或借她来激怒世子。
她并非菩萨心肠,无所依傍的情况下,最好息事宁人,谁也别得罪。
当下,林昀熹故作轻松:“世子别恼,她们跟我闹着玩,泡了泡水。”
“泡水?”宋思勉切齿,“明知你畏水而为之,简直丧心病狂!”
林昀熹微露错愕,明明摁她下水的丫鬟们个个满头大汗,比她惨多了!
巧媛垂泪:“世子爷!巧媛是怕她入府作恶,只想提前警告,令她规规矩矩!您甘愿纡尊捧她在手心,可她如何回馈您?明面上宣称父母舍不得她嫁人,实则暗中脚踏几条船,分明是等您……等储君之位敲定再选择!”
宋思重重拍在木轮椅上一拍:“放肆!”
“您为博美人一笑,不惜亲自下场,与霍七公子、刘大人比试抢夺崖边的沐星花;出事之后,她只会在家装病!
“最令巧媛伤心愤恨的是,您发烧整整七八天,迷糊时仍念着她的小名!锯掉双足、咬得嘴里的软木塞子断开,她人在何处?”
“别说了!”宋思勉青筋暴起。
巧媛泣不成声:“您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熬过那一劫,总觉得腿还能随身体移动,忘记时还会摔下床!而她,何曾懂您的痛楚?又何曾扶过您一回?”
宋思勉遭她当众揭露私不为人知的秘辛,羞怒交加:“闭嘴!回屋罚跪!”
巧媛意欲再辩,发觉主子两眼赤红,没再吭声。趁丫头们来扶,她深深一福,低低说了句“巧媛领罚”,拭泪离开。
林昀熹呆立在地。
有些事,曾听嬷嬷和笙茹略提;此际由巧媛声泪俱下控诉,她才真正认识到,过去的自己实在无情无义,可恶至极。
还能挽回么?于事无补了吧?
宋思锐亦于心不忍,收起先前的咄咄逼人,取而代之是温和劝慰:“手下心怀怨恨,兄长却把昀熹接到府上,只怕闹得鸡犬不宁。”
宋思勉气在头上,磨牙不语。
宋思锐续道:“林伯父于我有启蒙之恩,在我出游遇险时派人相护,更常命人捎带书籍至岛上……昀熹是他唯一的骨肉,我理应照看些。”
“所以……”宋思勉幽幽抬头,眼神如刀,“你打算如何‘照看’?”
宋思锐望向林昀熹时,眼波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他刚张口欲言,王府院内匆忙赶来一人,正是孟管事。
“世子!三公子!可算找到你们了!王爷连夜动身,目下已抵达西大街,二位是否要准备准备……?”
兄弟二人对望,均觉父亲回府比预想中早了好些天。
有别于平日上下朝,晋王此次探视无上皇与太皇太后归来,依照礼节,哥俩须带领府中人至门外恭候,以示隆重。
“走吧!”宋思勉一挥袍袖。
林昀熹依礼相送,却听耳侧传来宋思锐轻笑:“别乱跑,乖乖回西苑等我。”
“……!”
她受温热气息一烫,瞠目结舌,完全忘记避开,更忘记婉拒。
···
王府偏厅内,晋王宋铤撩袍而坐,容带倦乏。虽不过四十二三的年纪,两鬓已星星也。
简略说明长辈情况后,他目视两个儿子,百感交集。
同为他的嫡亲骨血,相差两岁,面容既相似又大有不同。
无数往事涌上心头。
他与靖国公林绍打小相熟,官场上同舟共济,私下相交甚密。
十六年前,林家女儿满月宴会上,随母同来的小思锐在众人打趣下拉起小妹妹的手,逗得满堂大笑。
晋王曾半开玩笑说,干脆定个娃娃亲。
然则,年岁渐长的宋思锐学会了害羞,死活不肯再和林家小妹妹来往;八岁那年更因丧母而离府守孝,后跟随外祖父南下。
相反,宋思勉看着林家丫头长大,渐生情愫,最终落得双腿残疾,人生尽毁。
两家数十年的情份,从此断绝。
林绍早年主持修筑的皇陵发生塌陷,招致朝臣围攻,又扯出了受贿一案。
林夫人贵为棠族郡主,连夜带着和离书,丢下丈夫和女儿,随族人西行。
晋王沉浸在长子断腿的伤痛中,是以没替友人说半句好话,更没站出来澄清。
林绍入狱,林千金卧病,孤立无援。
尘埃落定,晋王反覆劝导宋思勉,切莫再惦记林家丫头。谁料出门数日,竟被这死心眼的孩子转了空子!
更要命的是,管事派人飞马来报,那丫头初来乍到,就与刚回京不久的宋思锐勾搭上,且双双消失了半个晚上!
晋王气得夜不能寐,急急忙忙辞别祖父母,折返而行。
二子面和心不和,不光让他这当爹的操碎了心,也伤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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