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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林夫人和崔慎之你来我往相互套话之时,门外来了客人。
当先一人蓝袍刺绣华贵,浓眉朗目生威,正是棠族王子申屠阳。
他乍见林昀熹的瞬间,笑意缱绻:“好巧!表妹也在!”
尾随其后的少女妆容精致,外穿烟紫色薄纱长褙子于行走间隐隐泛起绿光,则是其表妹兼未婚妻贺兰莺。
她妙目含雾,盈盈投向林夫人母子的一刹那,眼底闪过浓烈欢喜与依恋。
申屠阳边说棠族语边略微躬身,右拳在左肩上连捶三下,行的是晚辈之礼。
林昀熹半个字也没搞懂,听林夫人淡笑应了句“有心”,猜想为日常问候。
“小宝宝……是、是您……?”
贺兰莺惊喜打量林夫人怀中襁褓,双手微微发颤,似是想抱而不敢抱。
“我回族后托病不出,确是为这孩子,”林夫人冲她浅笑,“你们三番五次递上拜帖,我皆无回应……实在失礼,在此向二位赔罪。”
大概怕旁人听不懂,接下来,他们改用汉语交流。
林昀熹留意到,当那位名叫池访的巫医信步入院时,跟随林夫人的玄衣巫医上前俯首躬身行礼,表现出非常尊敬的样子。
她心中一凛,料想巫医当中亦有尊卑之分。
一众亲戚入厅小坐,细诉别后详情。
林昀熹唯恐母亲抱久了孩子容易疲乏,意欲接过,不料贺兰莺喜滋滋从林夫人手上抱起婴儿,爱不释手,问了林夫人何月何日出生,小名叫什么。
傅千凝和她不算相悉,仍禁不住打趣:“妹子来日定是贤妻良母!”
贺兰莺窘然一笑,没答话,美眸凝视小婴儿饱满柔嫩的脸蛋,温情脉脉如水。
林昀熹颇感讶异,一般人谈及婚嫁,如情深意重的情侣,大多相视羞笑。
而贺兰莺和申屠阳已是未婚夫妻,论及此话题,竟丝毫不含“对表兄倾慕多年、得偿所愿”的喜悦?
好奇之下,林昀熹忍不住偷眼觑向申屠阳。
那人眼光如先前那般,直勾勾落在她脸容上。
林昀熹窘迫渐化为恼怒。
如今,她是林家女儿,林千金所有的亲属关系到她身上,由假成了真。
若非扮演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微”,她真想给表兄甩两耳光,好把他扇醒。
“阿微,”林夫人适时唤了她一声,语调柔软慈爱,“娘做了桂花荸荠糕,本想让你带给三公子……目下有客人到访,便先呈上,娘改日再给你俩做一份。”
“娘,您跟他无须客气,他既是爹爹的门生,又是……”林昀熹抿唇轻笑,吩咐笙茹跑一趟厨房,续道,“再说,他昨儿回京就为见您一面,今早天没亮当即飞马北上,没个三五天回不来呢!您真不必特意为他做吃的。”
她前面那句话只说一半,可在场之人有谁听不懂其中含义?
林夫人语带歉怜:“你也真是的!他肩负晋王府重责,又初入仕途,你怎能让他为私事数百里来回奔忙?”
“您错怪我了……我可没叫他跑这趟,是他自己非要来……”林昀熹嘟着嘴,语气满满的撒娇,“他昨晚答应我,容许我多陪您,等过些时日,再搬回来和您同住。”
“昨晚”二字显然氤氲出暧昧之意。
兼之林昀熹记起宋思锐因傅千凝闯入,被迫在浴室内光膀子晾了半炷香……唇角微弯,耳尖发红,眸底柔情潋滟,不言而喻。
申屠阳眸光渐暗,贺兰莺逗娃的笑容亦有隐约凝滞。
崔慎之一直默不作声旁听,细察众人眉眼情态,陡然长眉轻扬。
傅千凝坐在他下首,好奇眨了眨眼:“崔老弟,怎么了?”
“没什么。”崔慎之淡然而笑。
傅千凝给他甩了个“我不信”的眼神,压低嗓门道:“我老觉你人小鬼大,心思藏得极深,你该不会对你表姐……?”
崔慎之慌忙打断她:“别瞎说!”
“难得你气急败坏,等于招了!”
崔慎之见余人闲话家常,未太留神这边,皱眉解释:“傅四姑娘切勿搬弄是非,慎之绝无此心……至少眼下没有。”
“哦——”傅千凝笑得打滚意味深长,“那你还老偷瞄她,你不怕我哥那醋坛子挖你眼珠子!”
崔慎之被她胡搅蛮缠几句,只得如实道出:“我不过……觉得她变了许多。”
傅千凝莞尔,心道:你这小子,倒不瞎。
岂料他悄声自言自语:“现在啊……表姐不像表姐,贺兰姐姐也不像贺兰姐姐。”
傅千凝细看贺兰莺如瀑青丝挽成妩媚的倾髻,头上珠翠饰品流光溢彩,其眉若远山,唇似含朱,粉妆敷面,打扮尤为讲究。
更莫论抱着小婴儿的那纤纤素手,恰似良工用极品美玉雕琢,凝聚人间春色。
她蓦然回想初见贺兰莺时,宋思勉对此人的评价——过去偶尔来京,单纯、话少。
对应其写信邀请林昀熹小聚时,一手楷书笔画周正,措辞平稳纯熟,且和崔夫人神态亲密,对林夫人母子无端流露亲切热络……
傅千凝心底腾起玄妙难言的狐惑。
“表姐”已被人替换,脾性心境,言谈举止,自然不像原来那位“表姐”。
可“贺兰姐姐”,有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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