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鬲离披,涌进来的风吹得孤灯闪烁不定,如人心跌宕。
笙茹抖落披风上的雪粒,微笑看年仅十岁的弟弟、八岁的妹妹喜气洋溢地套上新衣。
笑着笑着,眉间隐忧如浓云聚拢。
——他们并不晓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旁人掌控中。就连所谓的“远房亲戚”,都是冒充的。
侍奉在林家千金身边十年,她做小伏低过,也趾高气昂过,乃至奉命伴随假的那一位踏入晋王府……
可眼下,有比受晋王府侍婢嘲讽欺压的事,更令她为难。
她守了近一年的假千金,被蒙在鼓里,却宅心仁厚,以一己之力扛起本不该承担的罪责。
眼看那姑娘愿意为晋王世子研读医书,悉心提点折磨过自己的巧媛,对待公爷夫妇孝顺,对待下人友善和蔼,更深深吸引了晋王三公子,终将与之共谐连理……笙茹不忍伤害她。
哪怕她来历不明,可她替人受过,完美无瑕疵,值得拥有最好的。
然而正主归来,要求笙茹配合,夺回属于林家千金的地位、父母和夫婿……
该如何是好?
本是团聚的一夜,笙茹忐忑难安。
“姐,公爷又成公爷了,那咱们还能不能住回原来的大宅子?”小妹摇晃她的袖子,童音清脆。
笙茹摇头:“那座府邸已赠予他人,姐姐现今也自身难保。”
弟弟妹妹似懂非懂:“可这儿太冷了!你和姑娘说说,让咱俩给她干点杂活儿也成啊!我们吃得很少很少的……”
笙茹心一酸,赶忙趁眼泪还没落下,把脸转向幽暗角落。
冷?隆冬已至,天地冰封,心也寒透,能不冷吗?
缄默许久,她从林昀熹所赠的小荷包内翻出一对金镶碧玉耳坠子。
上好碧玉,绿油油的,加上先前赐予的银簪子,大抵能卖个好价钱;加上她精巧的刺绣技艺,如带弟弟妹妹逃离是非之地,按理说……能寻得一条活路吧?
思前想后,她问明“远房堂叔”何时来,何时出门觅食,心下已有计策。
她悄然告知弟弟和妹妹,明日黄昏等“叔父”做饭,让他们借堆雪人为由,到村外林子一趟,只需穿厚些。
翌日,她当着看守之人向二人洒泪而别,独自离开村落,并花钱请了一辆驴车,在上头堆叠石头,候在林中。
她并没打算乘车离开,而是想把孩子骗出,让驴车往相反方向走,好迎开追踪者,争取时间脱身。
如姑娘所言,婚宴上若缺人,必能从三公子处征调,不缺她一个。
她这一走,两方不负,以求心安。
战战兢兢准备妥当,笙茹右手紧攥尚存一块碎银和碧玉耳坠的小荷包,立在约定那株柏树之下。
可日落西山,暮色深浓,她最熟悉的亲人却迟迟不见影迹。
正欲回身折返一探究竟,背后突如其来的剧痛刺透身体。
她左手颤颤,扶柏树粗糙的树皮,寸寸倒下。
泪光迷濛的眼缝中,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流霞。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明天成亲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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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65
女扮男装策马奔赴品柳园的举动, 有了一回,自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思念堆积的一对璧人于僻静处并坐, 执手欣赏广袤雪场。
碎玉抛珠般的雪片覆盖碧瓦朱梁,万物失色,掩盖了与长陵岛所居的相似之处。
林昀熹把脑袋靠向宋思锐肩头, 眺望茫茫白雪,心也茫茫如雪。
“还在为七十二岛的事忧心?”宋思锐探臂圈住她,柔声问。
“我……何德何能?”
“你忘了诸岛形势,实际上, 管辖一事没想像的艰难, 等你恢复记忆,自然运筹帷幄。再说,每个岛皆有负责人, 大把师叔伯、师兄妹相助, 再不济, 有我呢!”
“可万一,我这辈子没想起来……”
宋思锐并非没想过这一层:“那又如何?你是老爷子孙女、林伯父女儿、我宋思锐妻子的事实,不会改变。大不了从头再学习。”
林昀熹抿了抿唇,欲说还休。
宋思锐补充道:“你想想看,自幼接触的医书常理、所习武功, 不都在这数月内逐渐记起了?假以时日, 只会更臻佳境。”
“嗯。”
林昀熹深吸一口气,悠悠闭目。
回想昨夜梦见断掉右臂的沈星长,他咬紧牙关强忍痛苦, 脸朝床榻内侧,左手紧紧攥住她一片衣角。
梦里,她满心恻隐与悲痛,仿佛他是她极为重视的友人。
她亲自喂他喝药,为他施针缓解痛楚,乃至替他擦汗……却把宋思锐拒之门外。
这样的梦,教她心下惶惑纠结。
在记不起最终推开宋思锐、又从海岛赶至京城的缘由,她曾有一瞬怀疑,会否连目下种种,皆是聪慧机变、能言善辩的某人所布?
但如若她连宋思锐都不信,还能信谁?
沉思中,感受身侧人肩颈缓缓挪动,她正想睁开眼睛,忽地额角微暖,却是他努力低头予以的温柔一吻。
思绪如冰封湖面下暗流涌动,林昀熹暗自羞愧——她竟以阴暗的小心思揣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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