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四姑娘,你我本无冤仇……”
阿微刚开口,猴子立即全身紧绷,瞪视她,作出蓄势待发之态。
傅千凝抬手安抚两小家伙:“无怨仇?我告诉你,昀熹姐姐先是我姐,后才是我嫂子!”
她虽不晓得阿微何事招惹过猴子,料想它们无故伏击林昀熹一事,多半跟她有关。
“我知我犯了众怒,连畜生也要欺负我!”阿微惊慌地捂着脸,泣不成声。
傅千凝怒斥:“顺带骂我们’畜生‘?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啥玩意儿!”
“在你们处罚我之前,请容我和思勉哥哥说两句话,成么?”
阿微眸带恳切,似假还真。
“你又要搞什么鬼?”傅千凝并不相信她,寸步未移。
“就两句……”阿微以手撑地,往轮椅方向爬去。
宋思勉每每听到她微哑软嗓唤“思勉哥哥”,心中总免不了荡起一抹酸涩与柔情。
时隔一年有余,自以为彻底割舍的东西,始终让他心软。
阿微拖着颤抖身躯,慢慢爬至宋思勉跟前,垂首胡乱以袖口擦去脸上泪痕,才昂起头端量他。
平心而论,她最初确想嫁给他,不但因为他家势显赫,俊朗不凡,更缘于她心里有他。
可她不敢,只因她担忧……如若他当不上储君,最终没能登帝位,等待他的,将是竞争对手无限打压。
当霍书临、申屠阳、刘侍郎等年轻贵公子大献慇勤,她决意谋而后动,没推拒也没应承,由着他们众星捧月。
花前月下,她给宋思勉明示;何曾想过,竟有“他沦为残疾,她伏地告饶”之时?
本想略施小计,让宋思勉助她逃脱宋思锐和傅千凝的魔爪……但这一刻,四目相对,他沉静脸容恨意淡去,薄怜徜徉,远比她想像的平和。
十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凝聚于心,她突然累了。
她宁愿他对她恨之入骨。
“思勉哥哥……对不起。”
这是她要说的第一句话,言辞恳切。
不光为那场完全可避免的意外,也为前前后后的哄骗与欺瞒,哪怕早已于事无补。
宋思勉略微怔然,定定注视她一塌糊涂的脸,霎时间不知该做何应对。
阿微等不到他任何谅解或怨怼,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倒吸一口气,她说出第二句话:“是霍七哥掰断了树枝……”
话未道尽,已带哭腔。
宋思勉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又冷又硬,砸得他好生疼痛,且冰寒彻骨。
“你、你说什么……?”
阿微皓齿磕碰,终于按捺不住,嚎啕大哭。
她已分辨不清为谁难过,兴许是自身境况,兴许是为昔日恋人的遭遇,兴许是再也无人愿为她出头。
宋思锐和傅千凝对望,均拿捏不定,该继续恐吓,或任凭她宣泄。
“阿微,”宋思勉语带叹息,“你若真存有一丁点儿愧疚,赶紧告知我弟媳的下落,她温柔善良,不该遭人陷害愚弄。”
她吸了吸鼻子:“我……真不知情。你们想,表哥存心不让人追踪,岂会把落脚点告诉我?”
宋思锐气焰顿泻,还剑入鞘。
——真要赶去棠族拦截?不,昀熹撑不到那时候!
颓丧无助之际,他心下乍然亮起一道光,急问:“棠族人在京郊,可有秘密联络点?”
“哥哥意思是,他们没那么快赶路?”傅千凝柳眉轻蹙。
宋思锐直盯阿微:“若我没猜错,你们曾在香料和茶水中做手脚,并伺机突袭昀熹。等她失去意识,你和她调换衣服发饰,谎称‘小郡主’欠安,偷送她出晋王府?”
阿微无从否认,只能点头。
宋思锐又道:“棠族守卫队早候于城外,申屠阳在林家这边的筵席无法避免饮酒,等他们两拨人出城汇合,天色已全黑,势必会找个距离适中、隐秘安全的场所躲藏。
“此外,他既对我家昀熹怀有异念,定不会下太重的药,更舍不得伤害她。可昀熹身负武功,他们……会尽快想法子抹掉她的记忆,或故技重施,以药针封住她穴道……阿微姑娘,在下只有今晚了,昀熹是你表姐,你真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阿微纤纤十指抓捏裙裳,踌躇道:“今年春,我随表哥离京后,曾于京郊以西的山林中小住过三四天,确认代替我的那位姑娘……醒后确实忘事了,才动身去棠族。”
“在哪儿?”
“我那会儿生病,靠在马车上睡着了,不认得路,只记得……走了三个时辰左右,那宅子不大,周边有小村落和瀑布……”
宋思锐不等她说完,立即召萧一鸣入内,命他即刻询问密探,是否了解疑似地方。
久未发话的林夫人悄然松了松气,扯过薄毯,轻轻罩在阿微肩上,将她拉离地面。
“阿微,若想减轻罪过,随我们同去。”
···
黑暗。
漫长且无声的黑暗,似混沌未开,无天无地。
林昀熹头痛欲裂,手脚动弹不得,隐约听到几句叽叽咕咕的棠族语,心底烦躁之极。
要是没记错,她在大喜之日饮下谜药,被假笙茹点了穴,其后再无知觉。
目下距离当时有多久了?她身在何地?是谁暗算她?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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