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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整顿完毕,夫妻二人乘坐马车前往城西南林家。
期间,傅千凝向林昀熹汇报,已找到笙茹的弟弟和妹妹。棠族人尚算有几分良知,没杀害无辜孩子,只撇下不管。
林昀熹并不希望把孩子留在身边,免得想起不愉快的往事,遂命人找可靠之人收养。
抵达林府时,出迎者除去林绍夫妇,还有遮盖容颜的阿微,和愁眉不展的崔慎之。
本是喜气洋溢的归宁喜宴,因突发事件漫上悲色。
席间,从易檀口中得悉,崔夫人命是保住了,但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就这么睡下去也说不定。
崔慎之与阿微交替守了一夜,提出让母亲回归崔家养病。
林夫人迟疑半晌:“那便让易先生陪你同去,直到新大夫接手。”
崔慎之含泪道谢。
林绍放下手中杯盏,转目凝视宴席最下首的阿微:“你随慎之去吧!”
阿微既有认命的悲苦,亦带挣扎的哀求:“您……不要孩儿了?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不会胡来!您真要我……去崔家?”
林绍叹道:“我们夫妻没教育好你,险至覆巢倾卵,林家的落败不能全怪你。可出身由不得你,你母亲既病重,自当床前尽孝。阿微,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你理应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就如他自知为官多年非彻底清白,愿把家财充作军资。
林夫人插话:“若你还想成为林家一员,不是没有可能。”
林昀熹心下一震,悄悄握住宋思锐的手。
阿微骤现喜色:“娘……”
“我不是你娘,”林夫人话音透着凛然,“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你娘复姓申屠,带上她回棠族过活,我自会保你生活无忧;二是随你爹姓林,但……必须以族亲身份留居大宣,人前不得喊他‘爹’,只能称‘公爷;此外,进出需带幕篱遮盖真容,乃至易容,以免给我家昀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闻此言,林昀熹比阿微更震惊,心间隐约泛起淡淡的愧意。
昨日两位长辈态度不明,非她揣测的偏袒,实乃另寻时机权衡。
在她暗怪“父母不知女儿心”的时刻,全然没考虑过,女儿更不识父母心。
阿微颤声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林绍缓缓颔首:“你在林家十数载,还不晓得?哪回不是我们共同商量完毕,统一意见后才做出的决定?”
阿微黯然:“果然……有她在,我便不足为道了!非精妙之‘微’,实乃贫贱之‘微’,我……讨厌‘阿微’这个名字!”
“并非你微不足道,是你实在寒透人心,”林夫人语调平静,“林家给过你最好的,我是时候要护回我自己的女儿。姓申屠或姓林,你选哪个?”
阿微泪流如注:“我才不要去棠族!我腻了!受够了!我要回家!”
此答案在意料之中。
林夫人续道:“这宅子,我会另给你辟一处房间。你最初名叫崔媚兮,索性用回‘媚兮’二字;但任何时候,须称我为'夫人’。”
“……是。”
“快收拾收拾,随慎之同去照顾你娘吧!别忘了挡住脸面。”
林夫人摆了摆手。
阿微不敢怒、不敢言,偷眼望了一侧的林昀熹,幽幽带着憋屈。
林昀熹懒得管她,自顾吃起丈夫给她剥的松子仁。
待阿微依依不舍和崔慎之离席,宋思锐提起搬去品柳园长住的计划,并邀请两位长辈移居至那儿附近的新宅子。
林绍目下已无公职,正适合游山玩水;林夫人虽暗地里为孪生妹妹的生死忧虑,终觉不宜再招惹他们一家,遂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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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宋思锐夫妇着手准备搬迁事宜,宋思勉却突然接到霍七的邀约。
自从重遇那日,阿微跪地对他说出“是霍七哥掰断了树枝”,他心下一直惴惴不安。
既担心自己理解错误,又怕是阿微被逼迫至绝境时的随意攀咬污蔑,更不愿意相信那桩惨案由自己的好哥们一手造成……
未料只过了六七天,霍书临那细腻生辉的手书便送至他跟前。
宋思勉自然能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好面子,公然露面之事能免则免。
此番,霍书临贸然邀他去北山赏梅,路远地僻,可谓唐突之极。
略一思索,宋思勉趁弟弟尚在晋王府,跟他借用亲随阿流,命其以归还书册为由跑了趟崔家。
阿流从崔家仆役口中证实,霍七公子确曾登门。
宋思勉大致猜出缘由,提笔回信,应承赴会;另多写了一张玉笺,命阿流再去崔家。
翌日天晴,卫队护送雅致马车,沿蜿蜒山道徐徐前行。
途中金缕普照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剔透闪亮,如幻如真。
巧媛正处于孕吐阶段,随马车摇晃时,几次想吐,却总是先伸手拦着宋思勉,生怕他不慎跌倒。
“你何苦随我而奔波劳累?乖乖在家烤火不好么?”宋思勉笑意潜藏无奈。
“妾放不下心,谁晓得霍七公子打的什么主意?”
“他光明正大约的我,能打什么主意?妇人之见!”他嘴上嘲弄,手则覆在她手背上,“你哪里是提防霍七?你是怕我……见了阿微会犯痴吧?”
巧媛不情愿答道:“两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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