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乎她家世和夫婿的地位,纯粹源于对绝色佳人的好奇或礼赞。
暗中端量她的人当中, 包括女帝。
林昀熹虽没敢直视龙颜, 仍能轻易捕捉对方若有所思的眼光,下意识捏了把汗。
待余人渐行渐散,或步入水榭, 点茶试酒,或流连于春花间,拈花簪鬓顾影,或逗引园中懒猫,乐也融融。
女帝素有喘症,只和丈夫、女儿小逛一阵,自顾回古朴石亭用茶,注视池畔相携弄柳的宋思锐夫妇,冲一对璧人略微颔首。
宋思锐与林昀熹互望一眼,双双含笑迎上。
女帝见他举手投足流露对娇妻的无微不至,半开玩笑道:“锐哥儿鸳牒新成,果真春风得意。”
“陛下见笑了。”
“你俩一人善琴,一人善筝,闲来安弦同乐,定然叫人洗心怡情。”
宋思锐浅笑应对:“谢陛下谬赞,臣夫妇二人不过粗通音律,兼之拙荆手曾受伤,久未触弦,怎敢与陛下和公主的雅奏相提并论?”
女帝面露憾意:“实在可惜。”
“承蒙陛下惦念,臣妇感激不尽。”林昀熹温声称谢。
自先帝至今,两朝皆好音律,碍于政务繁忙,唯在宫中设万琴阁,以搜罗古代名琴,更常举办不同乐器的演奏盛会。
数十年来,上行下效,朝野内外均以通音律、懂琴筝为荣。
三年前,林家千金以筝一鸣惊人,博得名家赞赏,引来众多才子追捧。
女帝甚喜她的技艺,又觉其过于张扬,非宋思勉良配;后闻心爱的侄儿因她尽毁前程,更是龙颜大怒;再得悉此人转投宋思锐怀抱,一度对他们失望至极。
偏生祖母执意成全,女帝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亲眼目睹林昀熹的娇纵妩媚尽化磊落沉静,不由得为此蜕变而震惊。
亭外,赵王世子的长女和幼子围着柳树转圈圈,咯咯而笑,童真浪漫。
女帝笑睨亭外许久,忽道:“你俩何时向堂兄堂靠拢,多生几个娃儿,聚会才够热闹喜气!”
林昀熹受蛊毒控制长达一年,哪里敢怀孕,唯有红着脸,支支吾吾应付。
宋思锐为免妻子局促,趁女帝抬袖进食,偷眼向赵王世子使眼色。
赵王世子虽不解,仍把酒上前,主动向姑母请教策论疑难。
林昀熹识趣回避,福身退下。
不多时,宋思锐藉机让岳父大人加入探讨,自己则以催膳为由,偷偷溜出亭外。
林昀熹亦步亦趋随他至无人处,不无担忧:“圣上慧眼如炬,怕是真觉察了什么。”
“无妨,先瞒过今日,”宋思锐话音几不可闻,“你尽量以女主人身份多张罗,少露脸。反正婚宴过后,咱们即刻动身南下……等耗个一年半载再回京。我哥说过,婚后不会让阿微抛头露面,时日长了,谁还记得住当年的她?”
林昀熹已隐约猜出宋思勉意欲何为,不知该喜该悲。
回望亭中替他们解围的赵王世子,她猛地记起宋思锐曾言,那位是女帝心目中的储君人选,不禁多看了两眼。
宋思锐抬手掂起她下颌:“堂兄比我……更能吸引你关注?”
“乱吃什么飞醋呀?”林昀熹戏谑道,“不过想看看,外界传闻把你‘打败’了的人……是何模样。”
不料宋思锐认真了:“我从未想过要争,谈何‘打败’?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不贵其独治,贵其能与众共治,在这一点上,堂兄比我适合。”
“跟我拽文?是是是,你不光贤,还闲!”林昀熹并未忘记他这一年来到处奔走的辛劳,复问,“那……你当真撒手不管?”
“这个问题,咱们夜里关起门来再说,不行么?”他着实不愿在贵客到访的时刻谈论未来去向。
“呿!‘夜里关起门’,你哪有工夫和我聊正经事?”
“倒也是,我只有功夫……和你做不正经的事。”
宋思锐附在她耳边,笑语哼哼,终究解答了她的疑问。
“昀熹,我有我的责任。但若你打算长居长陵岛,我大可自请到沿海任职;如你计划在京欢膝下,我亦愿在京辅佐姑母,大概是……娶妻随妻?”
一句温柔且笃定的调笑落在她耳廓上,汇成暖流,融化了她的心。
她悄然转头,轻轻在他颊边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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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众宾客挪步至四面通畅的七星花阁,于锦帘绡幕处品尝佳肴美酒。
长者觥筹交错、孩童嬉戏追逐之际,侍从阿流对宋思锐低声道:“三公子,萧大人有要事禀报。”
宋思锐大感突兀。
——按理说,仅在遇到无法处理的大事件时,萧一鸣才会选择在女帝和宗亲微服出游的小宴会上前来打扰。
他维持原有的从容镇定,借净手之名离开宴席。
萧一鸣神情凝重,负手候在院墙外十丈处,一见他跨出垂花门,当即快步走近。
“三公子,接到线报,棠族王子申屠阳在抵达棠族后,伤痛发作而亡……”
“什么?”宋思锐大奇,“昀熹不就踢了几脚么?”
“属下打听过,他那夜吸入不少浓烟,估计熏着了,且不光臂骨断折,肋骨也扎伤脏腑,本就颇为棘手,外加那巫医被咱们拿下了……大抵经不起这一路颠簸,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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