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茹犹自?迷茫。
巧媛暗把阿微当未来主母,心有亲近讨好之意,干脆腾出手,指了指该处,见对方没反应过来,顺带帮忙拿起。
不料笙茹伸手相接,缩回时?没拿稳,其中一朵镶红玉的鎏金梅花掉落,砸中一只油润玉镯。
清脆磕碰声惊得屋中人心惶惶。
笙茹先?是?惊恐万状,随即迅速收敛,改而怒瞪巧媛。
“谁要?你多手多脚动我家姑娘的东西?”
另一名小婢赶忙拾起珠花,检查镯子,低呼:“这、这磕破了一个口子!”
巧媛暗怒:好心被当驴肝肺!明明是?你们眼瞎手笨,找不着又没端好!
对上阿微转头时?的淡淡一瞥,她急忙解释:“不是?小人之过……”
话未说完,笙茹扬手给了她一耳刮子:“轮到你说话了?”
巧媛生于谢相府,在宋思勉身边呆了四年,作为王府侍婢,却受比自?己小的公府丫鬟所辱,委屈愤怒到无?以复加。
可?当着林家千金之面,她不好发?作。
笙茹劈头盖脸一顿责骂:“你道自?己是?谁?区区别院厨房粗使,有什么资格触碰姑娘的珍爱之物?现下好了,卖掉十个你也补不回!”
言下之意,要?把所有过错全推她身上。
巧媛气得七窍生烟,更让她憋屈的是?,在场旁观者无?一人为她说半句公道话。
阿微接过玉镯,闷声道:“林家虽不如王府,可?金银珠宝倒不差这一件半件。你毁我镯子,一句道歉认错的话也不肯说?仗着谁的威风呢?”
巧媛本想说自?己是?宋思勉的人,又怕波折再生,咬牙忍泪:“是?小的帮倒忙,恳请姑娘恕罪。”
阿微随手将红玉珠花搁置一边,另取了宝石金篦插至发?上,左右顾盼,方幽幽的道:“求我原谅的诚意呢?”
巧媛屈膝跪下,双肩因屈辱而不住细颤。
阿微没再搭理她,专心装扮完毕,自?顾移步出房。笙茹紧随在后,留下余人拾掇屋子。
跪倒在地的巧媛彻底被忽视。
“到外?头跪着吧!等姑娘用过膳、心情好了,自?会饶你。”一年长婢子提了那剔红食盒,将她驱逐至门外?。
巧媛气极,以为顺手帮个忙,谁知?人心难测,遭人反咬一口。
为顾全自?家世子和阿微的情谊,她不得不忍气吞声,独自?跪在阶前,忍受着前所未有的冤屈愤恨。
奈何小半个时?辰,压根没人理会她。
最终,林夫人路过,见她服饰非林家丫鬟,问明缘由,愠道:“阿微真?是?的!既是?无?心之失,林家人为客,岂可?反客为主,私自?处罚王府侍婢?”
巧媛总算获准离开。
跨过客院门槛,徜徉在眼眶中的泪才倾泻而下。
她怕人瞧见狼狈相,咽泪装欢,沿院外?层叠花林,辗转走向?偏僻处。
香气四溢,侵吞她不甘的心。
怨那犹带乡音的乡下丫头笙茹,也怨是?非不分的林家千金,怨其配不上她家世子。
是?夜,赴宴归来的宋思勉浑身酒气,见巧媛默不作声地为他卸衣,左脸微微鼓起,遂笑问:“半天没了影?生气了?”
“小的怎敢?”
“我听到传言,说你得罪阿微罚跪……她是?林家独女,小性子娇纵惯了,连我都得让着她三分,你莫往心里去。”
巧媛眸泛泪光,非为自?身抱屈,而是?为宋思勉:“您堂堂晋王世子,何必对她诸多顾忌……?”
“傻丫头,你懂什么呀!”宋思勉脸色酡红,以两指捏了捏她的鼻尖,“位卑者的低头叫微贱,位尊者的低头,叫宽容和谦让!”
巧媛因他难得的触碰而神?思翩飞,脸颊如被火舌舐过,粉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
宋思勉被她略带腼腆的拘谨状逗乐,趁她呆呆立在原地,抓起桌上酸梅饴往她嘴里一塞。
“好啦!赏你颗饴子,别冲小爷哭丧着脸。”
这下猝不及防,酸味瞬间掠入她的唇齿。
须臾后,融汇成丝丝缕缕的甜意。
【三】
章和十三年,女大当嫁,在谢家当管事的父母开始替巧媛物色夫婿。
譬如,张家五郎虽无?家族酱醋坊的继承权,但已能自?立门户,做点小生意。
譬如,李家大郎虽有腿脚不便的老?母亲,胜在家中有几亩地。
譬如,卖豆腐的秦大娘家的儿子,是?个皮相相当好的年轻小伙,读过点书,人又孝顺……
巧媛每每休沐回家,耳朵几乎听出茧子。
出入王府相府,见惯优秀如宋思勉、霍书临、谢家小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寻常男子再难入目,更何况她心有所属,岂会随随便便嫁给歪瓜裂枣?
明知?好高骛远的想法不对,可?她舍不得辞别守候了六载的主子。
哪怕深晓他的储君之位呼声甚高,迟迟不娶的原因只为等待林家千金及笄,她依旧痴心奢盼,能在他身边多一天是?一天。
她能做的事不多,亲手为他栉发?更衣,保管服饰玩物,搭上两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
仅此而已,亦足矣。
夏末,雨声淅淅沥沥,回荡于侍婢居所。
巧媛今夜不当值,沐浴后本想好好睡上一觉,推窗惊觉雨夜冷凉,担忧这天气要?提前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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