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计较什么。
许绍航和然然是年初分的手,而我们重逢是在九月。明明他们交往的事情我早就知道,现在决定复合的也是我,可为什么?一看到男同事错愕的眼神,我就突然如此的无法释怀。
就因为我们名字太相似吗?
“味道是不是有点淡?”
饭桌上,许绍航夹起排骨尝了一口,眼神询问道。
收回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垂首扫向盛满排骨的汤碗,汤汁雪白,浮油被撇得一星不见,排骨炖得软烂,放进嘴里轻轻一嘬就脱骨,但味道确实有些淡,像是盐没放够。
“有点,要不再放点……”
“我去弄点蘸水。”
话没说完,许绍航已经钻进厨房,我偏头张望拉门上忙碌的人影,心头空荡荡的,说不上什么情绪。
他调的是红油蘸料,大概是以为我会想吃辣。可看着那一层厚厚的红油,我反而皱了皱眉。
“你没放醋吗?”我抬起眼看他。
对面的人刚坐回位置上,闻言愣了一下又站起身。
“我去加。”他说着,端起蘸料转身进了厨房。
许绍航以前调蘸料,是一定会放醋的。
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个声音,紧跟着闪过找不到醋的厨房、在重庆吃火锅时没放醋的油碟……
原来,那不是给我调的油碟。
我恍然大悟地扯出一抹笑,竹筷在饭里戳了好多下,都毫无察觉。
“蘸水来了~”许绍航又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嗓音兴奋,“你尝尝,绝对好吃。”
碗里的红油变少,深色的酱汁里还飘着细碎的葱花,看着应该很好吃,可惜我没什么胃口了。
“快尝尝。”他夹起蘸料里的排骨搁进我碗里,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我就着米饭喂进嘴里,含糊地点头:“好吃。”
“不错!”他收回目光,自说自话地夸了一句,像是终于得到了认可,心满意足地开始吃饭。
半碗米饭下去,我彻底饱了。放下碗筷去抽纸,瞧见许绍航的手边堆着一小摞啃过的骨头,有些还没啃干净,挂着白净的肉渣。
他没用蘸料。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迅速从胸口窜至喉咙,山洪似的呼之欲出。
“你现在不吃醋了吗?”我听见自己终于问出声。
嘴里还包着东西的人明显神色一愣,但很快,他就温柔地笑了笑,伸手将蘸料碗拉到餐桌中间。
“吃啊,我这不是方便你蘸嘛。”
“哦…”我轻轻点头,喉咙却奇怪地发干,整个人都无所适从起来,干脆端起碗往厨房里走。
他不爱吃醋又怎么样?就算是因为然然改了习惯又怎么样?随手将碗筷放进水槽,我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胡思乱想。
何必呢?过去的都无法改变,我再去纠结又有什么意义?
像现在这样,我们依然在一起,我爱他,他也爱我,不就好了吗?
不就够了吗?
可为什么?
我用力地在心口处揉了一把,眉头皱起来。
为什么这里还是会难受,像被人紧紧攥着,喘不上气。
在厨房停留太久有些奇怪,我平息情绪走出来,许绍航也吃完了,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正在擦嘴。
“下午出去吗?”
他看着我,嗓音雀跃。
我摇摇头,伸手抱起蹦到柜台上的梨花。
“不去了,下午要听网课。”
确实有课,不过不是一定要今天听。我抱着梨花往卧室里走,现在不适合和许绍航一起出去玩,不然保不准我又会问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个人,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许绍航从身后环住我,大手覆在我的手上,很温暖。
“我错了,”我听见他闷闷地出声,“你别不高兴。”
什么错了?我没接话,摸着梨花的手指微微蜷起来。
“是我不好,”揽住我的手臂收紧,许绍航的气息扑在脸侧,有些烫。
“以后绝对不喝多,你放心,我胃都好了,真的不疼。”
原来是以为我在气他喝醉。我停在原地任由他抱着,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嗯?”肩膀一沉,许绍航干脆将头埋在我颈侧,撒娇似的晃了晃,“不生气了好不好?”
“好不好啊,宝贝就原谅我一次吧。”
他黏黏糊糊地道着歉,呼出的热气全都扑在了颈侧。胸腔间泛起一股心酸,我用力地眨眼,不易察觉地躲了一下。
“喵~”大概是嫌弃我一直不动,梨花忽然从我怀里挣脱,一跃跳到地上,身姿矫健地跑去落地窗边,双腿往前一伸,惬意地晒起太阳。
手里空荡,很快就被人扣住,许绍航偏过头,干脆枕在我的肩膀上,温柔的眼睛满是无辜。
“真生气了啊?”
“没有,”我躲开他的目光摇头,抽回手,从这个温暖的怀里溜出来,末了又弥补似的笑了笑:“你自己玩吧,我先上课。”
他没再跟进卧室,我抱着平板往飘窗上一坐,窗外阳光正好,两个兔子抱枕堆在窗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指尖被轻轻刺了一下,我定定地看着兔子圆圆的眼睛,两秒后抓起它垫在身后。
不要再想了。
我晃了晃脑袋,想要丢掉这些没来由的懦弱情绪,将平板支在小木几上,开始认真学习。准备雅思比之前预想的还要难一些,尤其是口语方面,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英语哑巴,好不容易开口讲了,却发现没几个发音是准确的。
叁个小时的网课一口气上完,脖子僵的厉害,我起身打算晃悠两圈休息,结果一出卧室,客厅里一片静谧,应该开着的电脑此时安静地黑着屏,像一面看不出情绪的镜子。
许绍航不在家。我探头左右扫了一圈,厨房和厕所都没有人。
他去哪了?无意识地,我用力掐住食指,心底泛起一丝恐慌,转身走回卧室,打开放在飘窗上的手机。
我出去一下,一会回来。
桌面上显示着这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是他一点多发的,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我沉默地盯着这条消息好几秒,又将手机扔在床上,转身回客厅。
梨花在沙发上玩玩具,小小的一团,比玩具大不了多少,胆子倒是虎得很,叼着玩具就开始翻来覆去地折腾。我挨着它身边坐下,伸手抚弄它柔软的皮毛。
梨花很喜欢这样被顺毛,感受到我的抚摸,立刻松开玩具,乖巧地趴在沙发上,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动物真简单啊。喜欢就享受,讨厌就逃开,不需要掩饰,也不需要忍耐。我挠着梨花的下巴,看它舒服地眯起眼,忍不住出声夸:“你真可爱啊梨花。”
它听不懂,仍旧眯着眼抬头,任由让我随意揉弄。
人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一把把梨花抱进怀里,对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电视机出神。
许绍航去哪了呢?
大脑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答案。
来西安半个多月,我还没见过他在这里的朋友,也不认识他的同事,甚至不清楚他的公司名字。好像除了他这个人本身,我找不出一丁点,与如今的他有牵连的东西。
我们之间的联系原来薄弱到这种地步,只要彼此一个转身,就可以再次消失在人海。
“五年啊。”我喃喃出声,垂首看着怀里温暖的梨花。
卧室里,漆黑的手机屏幕再次闪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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