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浣衣声,间或有人的说话声,奚官局似乎还如以往的每一日那般寻常,各人只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无人来管他在做什么。
昨日那个女官的意外到访,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照旧。
照旧是枯燥乏味的生活,和日复一日的折磨。
只是似乎也有哪里不太对劲。
宁鄂好像没有再带人来找他,郑泗也似乎没再派人来传唤他。可这怎么可能呢?依他们俩的性子,是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方荣从床上爬了起来,捂着嘴巴轻轻地咳了几声。
屋外顿时有人推门进来,方荣?你醒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宦官抱着一叠洗净的衣衫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子禹?
子禹是奚官局里的一个小宦官,比方荣来得要更早,他性子活泼机灵,在这劳役辛苦的奚官局倒也自能过得如鱼得水。
见方荣略带迷茫地看着他,子禹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到桌上,朝他道,睡迷糊了吧?昨晚睡得不冷了吧?我昨晚来给你屋里送炭火的时候,见你睡得沉,就没敢打扰你。
方荣看了眼炉里火红的炭火,你烧的?
对啊。子禹朝他调皮地挤了挤眼睛,听说昨天傍晚,内务府就给咱们奚官局送来了四石炭,说是先前记账的时候不小心遗漏的,给咱们补的。我还纳闷呢,我记得上回宁公公不是说漏了两石么?怎么来了四石?
内务府把炭送来了?方荣目光诧异。
第二百二十二章 艰难相见却匆匆
卿如许离开王府的时候面色有些苍白。
承奕道出锁烟楼的名字时,她沉默了一会儿。那时万千过往的碎片在她脑海中不断相碰,似要拼接出原始的样子。
那一日,她是在拦玉楼前撞见那个被林幕羽追击的胡人,所以她才怀疑承玦与胡人暗有勾连。然而她派阿争在锁烟楼盯梢林幕羽多日,那时虽发现有个茶叶贩子有些古怪,可无奈跟丢了人,后来还是通过崔昭搜罗的胡人信息才查到了永乐酒肆。
如果按承奕的说法,承玦一直与南蒙暗通款曲,也就是说,是林幕羽一直是在锁烟楼同南蒙的探子碰头的。那么阿争那日见到的那个茶叶贩子,就极有可能是南蒙人。
而至于林幕羽当日是如何与那胡人有交集的,她也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也许,那些胡人原本想要联合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四皇子。
可显然,林幕羽拒绝了。
承玦当时人不在长安,若要逼宫,他就需要从边境拔营回帝都。可承玦身边还有一个时时盯着他的承瑛,擅自离营过于不妥。所以林幕羽没有答应的必要。
可胡人不愿放弃,便转头去找了皇后,而皇后为救爱子,则选择冒险一试。
这也便能解释,为何林幕羽会当街击杀那名胡人,之后也能准确地判断胡人的行动,并在最后成了太子谋逆案的最大受益者。
而至于南蒙,卿如许实在是不明白林幕羽怎么会跟南蒙扯上关系的。
锁烟楼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茶楼,可卿如许深知锁烟楼对林幕羽的意义。那是他从少年时代起,为孤独而封闭的自己寻得的一处安歇之所,是他不愿回家却愿在那儿坐着写一整夜字、看一整天雨的地方。
若非对方极其重要,他是不会轻易把人约在锁烟楼里见面的。
所以,与南蒙探子的会面,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承奕又说这些南蒙的暗哨在长安埋了数十年,那么林幕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同这些人联系的?他这么做,到底是在图谋什么呢?
卿如许觉得,那些牵着真相的丝线好像就近在咫尺,只要再努一努力就能够着了。
她心头急躁,也不愿多等,出了王府便同阿争驾车去了锁烟楼。
林幕羽如今有了刑部的差事,自是不会天天来锁烟楼。卿如许也只当多走点路程图个心安,原没抱什么期待。
可她从街上朝二楼看去,却没想到那袭熟悉的雪衣正从窗边露出一角来。
林幕羽似乎在同什么人说着话。不消片刻,便见得有人蹬蹬蹬地下了楼。
卿如许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那人显然功夫了得,才走出几步就发现后面有人跟随,步子却无意间加快了许多。
其实,卿如许明知承奕的计划是要等时机成熟,再一击即中。本不该打草惊蛇的。
可她从见到那人从锁烟楼出来后,脸色就白了几分。
待过了一个路口,进了闹市,眼看着那人就要趁乱遁走,卿如许不再犹豫,低声喝道,阿争,拿下!
闹市中顿时乱作一团。
对方中等年纪,腿脚功夫扎实,功法不弱。但阿争是刺客出身,端的是出其不意,最克制的正是对方这种一板一眼的打法。
于是几招过后,阿争一个反推擒拿,就将对方制住了。待他要出刀之际,卿如许忙厉声喝止。
住手!阿争!
那人站在一地狼藉的街口回过头来,在看清对面的女子后,面上亦是仓惶与震惊。
卿如许望着斗笠下的那张略显风霜的面容,和那人耳边挂着的一只金色耳环,声音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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