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杳叹了口气,面上显出几分沉痛来,卿卿,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令卿如许的心忍不住震颤。
她强忍住胸口的疼痛,转过头来,不是,那是什么?我愿意听一听您的答案,听您告诉我,柳戚并没有死,林幕羽也对此毫不知情,您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她句句尖锐,目光中燃烧起一簇簇火焰,可声音却逐渐冰冷。
我方才问你的问题,想来你也无法回答我。没关系,您不回答,那么就由我来回答。
她望着面前熟悉的人影,除了那张面孔,他的身形他的眼神都同记忆中的那位敦和的身影交叠起来。可她却像是要亲自扒去那一层记忆的美好,露出里面血淋淋而又极其狰狞的真实。
你待柳戚苛刻,不是因为柳戚是你的孩子,也不是因为他是长子所以必须承担照顾次女的责任,而是你从一开始培养他,就只是为了编织柳国医这个虚假的身份。你要培养他成为一个爱重妹妹的哥哥,就只是为了让他成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你收养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你有着你自己的目的。为此,你宁可牺牲给予亲生儿子林幕羽的陪伴,而花时间花心思在柳家上,花在栽培我和塑造我对你的崇敬上。而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你知道一切很快就会瞒不住了,于是你设计了柳家的覆灭,为的是要我相信我最爱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于大宁昏庸的世道,死于天子残忍的刀剑之下。
我怀着仇恨重回长安,你想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大宁,于是让林幕羽来试探我,可我不愿意。于是没有办法,你只有借我之手,来达成你自己的目的,所以你在极力地帮助我、推举我,但同时,你又要确保我不会忘记仇恨,不会忘记对大宁当权者的痛恨。你深知圣上的逆鳞是什么,于你利用你铺垫多年的长股府的关系,利用混族仕子案,一方面让我对陛下心灰意冷,一方面又能搅乱时局。所以才会有后面朱雀街一案和太子谋逆案时,你暗中对我的帮助和朝堂之上的力荐。
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我在刑部大牢,即将要越狱离开大宁时,宁帝那么恰好地赶了回来让李执救下了我。想来,这也是您的手笔。从我来长安的第一刻起,你就已经在暗中织好了网,默默地观察着我。所以你会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遇到的弥间,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宁帝。
她看着他,这个对她而言像生父一般的亲人。
却织了一张缜密的大网,将她网罗其中,眼睁睁地看着她挣脱不得,渐渐窒息!
她全身发抖,痛苦不堪。
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柳戚为什么只有他只是他......
她的声音似被痛苦掩埋,尾音渐归于无。
她宁愿她看到的两座棺材里都是空空荡荡。她宁愿所有人都在欺骗她,都在蒙蔽她。
可为什么不是呢?
她脱力般地蹲坐在地上,捂着面颊痛哭起来。
林疏杳见她如此,面上亦有愧色,终是张开口来。
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卸去的担子与责任。有些东西,是比亲情、比生死更为重要的。如你所言,我是南蒙人,我也确实是因为一些目的而接近你。但无论我是谁,柳无雎或是林疏杳,我都并不为我所做的一切而后悔,这是我的使命,也是幕羽的使命。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了,我做梦都想回到南蒙。但是不行。我必须留在大宁,留在异国他乡,直到完成我们的使命。我们的人生注定是与黑夜同行。
林疏杳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悠远,又带着几分悲凉。
可卿卿,我的女儿。不论我曾如何隐瞒你,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并不比给幕羽的少。你离开长安的七年,我一直在找你,幕羽也是。我也常常梦到你。梦到你跟戚儿坐在柳家的门廊下,不管多晚,都一直等着我回来。你,戚儿,幕羽,你们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骄傲。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我一直都是真心希望你跟幕羽能幸福。而幕羽,他这些年对你的心意也从未改变。你若不信,你可以去他的房间看一看。他满屋子的画卷,画的全都是你。卿卿,我从没想过伤害你,我只希望你跟幕羽能好好地长在我的身边,也希望你出手能帮一帮我。当然,你可以恨我,也可能无法原谅我。我也承认,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戚儿。我真的没想到柳家的覆灭,只是让你离我更远,也没想到戚儿会因此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你不要提柳戚!
卿如许猛然喝道,她站起身,看着面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影,万千过去的人影浮现在眼前。
柳戚他已经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有他爱我,只有阿兄一个人是真心对我的!你们,你们都不是!你们都只是想要利用我你是如此,林幕羽是如此,陛下也是如此!你们都在看戏,都在嘲笑我,你们你们怎可这般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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