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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锦说,我的棋路太偏,同他们下棋难得趣味。所以自懂棋开始,我便一直只同他下。”
    他是在保护你。
    沈衡几乎热泪盈眶,但是又琢磨不准顾侯爷是不是在拿她寻开心,话在嘴里绕了一圈之后最终换了一句:“要不咱们再下两盘吧?”
    在那之后,顾允之就成了驿馆里的常客,连续几天都跑来跟沈衡下棋,这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位和气温润的小侯爷除了苏小亲王之外,从未跟旁人下过棋。
    越是没见识过的就越是好的,在众人心中,顾允之只同苏月锦下棋,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两位高手鲜有敌手。而顾小侯爷如今肯找沈衡下棋,那这位沈家大小姐的棋艺也必然精湛,不然断不会让顾小侯爷对她如此青睐。
    事实上,沈衡确实也有些乐在其中,这就好比有一样事物一直比上不足,比下没有,突然之间多了个“有余”,而这个“余”还是一直被外界手捧如珠的人,怎么说都是有些小骄傲的。
    他们下棋的时候,她爹来看过几次,眼神从疑惑变成愕然,表情从诧异变成呆傻,最后默默地顺着墙根走了。作为爱棋之人,他实在看不惯那两个臭棋篓子脸上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若说这其中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人,便要数刘家那位千金刘雅君。自从发现沈衡不光“勾搭”了端王,还顺带“撩拨”了顾允之之后,她看沈衡的眼神越发不善。
    但她这次学乖了,嘴巴消停了不少,衣饰简单了不少。
    因为她发现沈衡穿衣的风格一直都是以素淡为主。过去她管这个叫寒酸,现在她觉得,这就是沈衡不甚光彩的勾搭手段之一。
    放眼上京,哪个官家小姐不穿绫罗,不戴金饰?偏生沈衡素面朝天,可见这里面是有学问的。
    所以,她也开始清淡,她也开始素雅,她也……素面朝天她不敢,反正就是尽量穿点带草带苗的衣服就是了。但凡顾允之在场,她必然素白一身来凑热闹,哪怕讪讪地打声招呼也好。
    沈衡没想到她竟然能将眼光放得这样长远,漫天撒网,只钓金龟。她前两天来的时候还说沈衡抢了她的千岁爷,这两天就换成抢她的小侯爷了,合着满朝的青年才俊都是她们家的,动了哪个都如扒皮抽筋般疼。
    那一席素白长衣,今日绣根稻谷,明日换条藤蔓的,近些天似乎不知道换什么花样了,直接用黑线在广袖上绣了一首酸诗,闹得沈衡乍一见她,吓了一跳:“雅君,你爹去了?怎的没听说发丧呢?”险些气得对方又要同她拼命。
    禹城的夏日虽说燥热,但到底依山傍水,每每午后都是这地界最舒服的时候。
    顾小侯爷照旧准时而来,手里拿着的棋谱是昨日沈衡送的。进来之后他便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十分虚心地询问这本“孤本”的出处。
    沈衡没好意思说这东西在市集书摊上一两银子三本,顺便还赠送竹叶做的书签,只是略微高深地笑笑,便算过去了。
    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发现,顾允之真的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没有王侯子弟那般盛气凌人,也不那么穷讲究,有的时候赶上饭点了,即便不是什么珍馐也能吃得香甜。
    “我昨天听道道说,你平日最爱去茶馆听书,禹城虽比不得上京繁华,但有本事的说书先生也不少。广陵轩旁的茶楼就不错,里面的说书人言语风趣,妙语连珠。你既好这个热闹,不如晚些时候我们去听上一场。”他放下一枚白子之后如是说。
    现在两人见面,手里总离不开棋子,但男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妥,便将桌子挪到了葡萄藤下的阴凉处。
    沈衡拿棋的手一顿:“说书的?我自来好这一口,只是不耐烦听些经史典籍,杜撰的最好。”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冷哼:“杜撰无非就是瞎编,听得多了,正史、野史都该分不清了。沈姑娘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怎的爱这种信口胡诌的东西?”
    沈衡看了身边那身白一眼,微笑道:“所谓杜撰,都是人所未见而是单凭笔者所述的故事,我们对正史的一些了解也多是出自史官之手。我不否认这里面绝大多数的真实性,可总有些事情是他不曾参与过的,或道听途说,或独自揣测,若说正史没有半分杜撰,我也是不信的。”
    “就算是杜撰,也比那些不着边际的野史、话本子强,动辄写些闺阁之内的艳情边史,哪个正经姑娘会喜好听这样的故事?”
    沈衡缓缓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刘雅君:“你怎知野史都是艳史?”
    刘雅君本想在顾允之面前奚落沈衡,不想却被她一阵抢白,当场憋红了一张脸:“自然是、自然是猜到的。市井耍嘴皮子吃饭的,哪个不得博些噱头在里面?”
    沈衡听后同顾允之相视一笑,便没再说话了。
    午后的清风微凉,拂在人身上总能扫去许多燥热。眼见着面前的棋局被对方掌控,她倒是爽快地放下了手中的黑子。
    “侯爷果然进步神速,这一局是我输了。”
    顾允之抬眼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失神。沈衡无疑是好看的,却好看得并不张扬,明眸善睐,杏眼如花,那眼中不掺半点杂质的纯粹是上京女子罕有的,率性而自然。
    初见她时,她便是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晃经年,竟然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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