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匪类多,做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买卖。才刚满十岁的小公子,手持一把折扇,僵直地站在原地,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强盗头子手提一柄九环大刀,将要砍上他头顶的那一刻,一柄短剑猝然在半空将其拦了下来。
顾小侯爷永远也忘不掉,那名身穿牙白襦裙,手持短剑的少女侧头微笑的样子。
如水的杏眸,好似这世间最纯净的山泉,干净剔透。
她说:“公子爷当真好气度,刀剑来时竟能纹丝不动。”然后几个纵身跃上大汉的头顶,招招命中对方的要害。
他从来没觉得一把短剑也能舞出那样的风姿,只见她腰身轻转,出手如电。
跟她同来的还有一名美艳女子,看不出是什么年纪,一柄双刃剑却是见血封喉。
少女将他拉到一旁站着,笑眯眯地说:“你不会武吗?男子还是英武一些有气质。”
他看着她发呆,整张脸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我……也会些拳脚功夫的。”
她却径自抬起他的右手,抚着他光洁的掌心,微笑道:“习武之人不会有这样的手掌。”
顾小侯爷面上红得更厉害了,被她指尖抚过的手心痒痒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说:“你别笑我,常言道,有志不在年高,我会去学的。”
她咧着嘴角,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好,等你学成之后来找我比武,我最喜欢同人切磋了。”话毕,头便被一支烟杆敲了两下。
是那个穿绯色长裙的女子,她解决了剩余的麻烦,正挑着眉头在等少女。
“娘亲在叫我了。”少女抱拳施了一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他焦急地伸手上前拉她,语无伦次地说:“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
“我叫温婉。”
她对着他眨眼,留下她娘亲突发奇想给她起的小字,大笑着离去。
那个少女自然就是沈衡。
那时候的她刚从挽瑕山庄出来,跟着自己的娘亲去京城寻父亲。张扬的个性,生动的眉眼,随口说出的一个名字,却让一个十岁的少年深深刻在了心间。
自那以后,顾小侯爷便开始习武,这样的结果无疑是让顾将军欣喜的。但是没人知道,这份转变全是源自于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女。
他再一次遇上沈衡,是在刘进臣的后宅。
那时,他已经着手帮助顾将军分担一些政事,搜集刘进臣贪污的罪证。
他也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沈衡。
她看上去有些慌乱,身后还跟了一名比她更加手足无措的少女和一大群举着火把的家丁。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们带到一处偏僻的地界,让她们逃走。
激动的她连行了三次拱手礼,道:“这位小哥,大恩不言谢,等我攒足了银子,定会回来赎你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一双大眼满是真挚,带着一股傻里傻气的娇憨。
他笑着对她点头,却最终没有等她回来。
刘进臣被抄家了,他也跟着父亲去了军营历练。
在离开上京的那些年,他也曾幻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然而再次相遇时,她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侯爷安好,洒家这厢有礼了。”
他看着她,笑得有几分无奈,却又欢喜她这副慢半拍的样子。
他心里并不是没有失落,潜意识里,他希望她能想起来,又希望她忘记。
对于一个男人来讲,美女救了英雄这种往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似乎晚了一步。
她看苏月锦的眼神总是同她看自己的不同,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倾慕他再熟悉不过。
所以,在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苏漾同苏月锦的关系时,他故意隐瞒了真相,告诉她那是苏月锦的童养媳。
江城边关告急,他父亲手下并非没有可用之人,但是他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三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深深地明白,战功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有多么重要。
他喜欢那份挥洒在刀剑之间的豪气,也想底气十足地站在一众将士面前,而不仅仅是依靠他父亲的羽翼。
他不想做一个没出息的二世祖,他渴望每一个可以掌控在手中的机会。
男儿志在四方。
他那个时候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却在临行前,连去见沈衡的勇气也没有。
他怕他会舍不得。
他对苏月锦说:“我打算去江城。”
苏月锦淡淡地看着他,无比清晰地说了一句话:“路怎么走,全凭脚的选择,你莫后悔便是了。”
他知道苏月锦喜欢沈衡,而他亦从未掩饰过他的情感。
君子坦荡。
那一晚,他们畅谈了一夜,他执杯醉倒在案旁。
“也许从我打算去江城的那一刻起,我便输了。”
他甚至衡量过,留住沈衡和胜了江城的那场战役,哪个胜算更大一些。
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从理性的角度去揣度问题,却忽略了爱情本身的那份纯粹。
苏月锦说:“允之,你不是不爱,你只是爱得不够奋不顾身。”
他看着窗外摇曳的青竹,大笑道:“也许吧。输给你这样的人,我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