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将玉瓶打开在薛瑜面前晃了晃,一股辛辣味道冲了出来,薛瑜打了个喷嚏,感觉就像是吃了薄荷糖,凉气直冲天灵盖。秦思将玉瓶交到她手上,沉声道,“殿下,这身衣裳不能再穿了。您最好立刻换下。”
薛瑜心知酒里恐怕不止迷药那么简单,当即点头,示意流珠回去取一件新外袍来。
没了旁人,秦思才继续道,“臣才疏学浅,只辨出里面有山茄和优陀罗,食之昏睡生幻,其他还需要进一步取材分辨,殿下稍坐,我很快回来。”他语速很快,带着压不住的颤抖,手中攥着的药材被捏得变形,简单解释完就匆匆冲了出去。
……是方朔动的手。
薛瑜额角突突直跳,无名的火焰灼烤着她整个心房。
山茄薛瑜有些了解,谁小时候没读过武侠小说听说过蒙汗药呢?优陀罗她不曾听过,但按秦思的说法会引发幻觉,这倒和她之前的晕眩感觉没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因为她只是闻到,而没有喝下。
这杯毒酒来自方朔,再联系起之前贵妃语焉不详的要求,薛瑜有一半的把握,那个优陀罗或许就是明香丸的主要材料。方朔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以明香丸达成目的,双管齐下,不怕她不低头。若不是苏禾远撞倒了酒,就算她喝了再吐掉,也很难不中招。
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威胁皆来自男主,却忘了方朔与贵妃本身就有着无尽的欲求。
贵妃显然是知道一部分内情的,或许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乐得不用自己动手。这次宫宴无人带孩子入宫,但方朔能动手,就意味着他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或许,方锦湖已经来到了宫中。
想到此处,薛瑜骤然一惊。糟了,流珠危险了!
她三两下重新系上外袍,将零零碎碎的装饰包起来揣进怀里。推门而出,叫住路过的一个医师,询问了秦思去向,薛瑜立刻赶了过去。
秦思守着药炉满脸是汗,明明是最清楚火旺后熬药时间不会随着吹火速度变化的人,却将蒲扇扇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正数着数,说不出的急躁焦灼。
“医令?”薛瑜撩袍踏进熬药处,蹲在地上的秦思忙道,“马上就好。虽毒性未全明,但甘草汁可解百毒,您若要回席,且饮后再走。”
小锅咕嘟嘟地冒着泡,秦思手忙脚乱地端下汤汁,似是怕薛瑜急着走,掀开陶盖猛扇,一时室内药味分外浓郁。
薛瑜抿了抿唇。她倒不担心秦思害她,原书里秦思是男主的人,秦思眼下被留在宫中,也只能变成皇帝的人,皇帝没有理由害她。但前些天她刚想着要与秦思避嫌,免得皇帝误会,眼下就要他开口替她作证,心底还是有些虚的。
“宫宴上出现迷药幻毒,是为大忌,我中毒是小,伤及陛下是大。我欲去寻陛下,秦医令可否与我一道?”在宫中做事,大多求一个稳字,比如先前皇帝昏迷也只敢用温和药物的太医署众人,虽然知道秦思是激进性子,但薛瑜并不确定他身份改变后还愿不愿意再出头。
秦思怔了怔,薛瑜补救道,“若不便出面,我独自去也……”
“殿下这是哪里话?此事上报天听本就是臣分内之事。”秦思笑了一下,双手端起熬到粘稠的浓郁药汁递给薛瑜,他的耳尖带着不太明显的红,“可以入口了,殿下喝完,臣与您一道前去。”
薛瑜接过,没有迟疑一饮而尽,“多谢。”她顿了顿,叮嘱道,“医令面圣时,如实说便是。不必为我夸大其词。”夸张也算是太医们的传统艺能了,要不然原主当年也不会随便睡不好感个冒也能被说得像绝症。
“臣领命。”秦思跟着薛瑜走出门外,应诺的声音很轻,却十分郑重。
薛瑜一路往皇帝所在赶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碗甜滋滋的甘草汤灌下去,身上的不适感轻了许多,她算着时间,加快了脚步。
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对方动手之前,借皇帝的手阻止。好在之前的努力还算有用,她有秦思帮忙,也不是原主那样在宫中默默无闻的状态。只要她还没有落到他们手中,不主动提供一些细节情报用于交换过渡期,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意,作为贴身宫女的流珠暂时还有用。
也就是说,不管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还是让流珠活下来,她都不能逃跑,甚至留在宫中才是她保命的最佳选择。这样一来,就算是为了掩饰他们偷换皇子的事,方朔等人也投鼠忌器。
她手中这把双刃剑,到了鱼死网破之时,自然是想要得到更多的人更惜命。
没想到最初用来对付医令的招数,到现在还得继续用。好在招不在老,好用就行。薛瑜叹了口气,疾走灌进口中的凉风让温热的甜味淡去,她停在大兴殿不远处的暖阁楼下,对守门的薛勇一揖到地,“我有急事欲叩见陛下,还请统领通传。”
薛勇一惊,扫过薛瑜身后跟着的秦思,十几天前宝德殿的乱象猛地被他记起,摆了摆手,站在后面的小宦官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大兴殿里的人声隐约传过来,薛瑜仰头望着楼上灯火,薛勇手中长戟的寒光映入她眼中,她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地思考着怎么告诉皇帝能获得更好的反馈,一半却昏昏沉沉想起流珠曾说过的话。
“……如果是殿下的话,我们大齐一定会变好的。”
“……殿下一看就是个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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