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元不慌不忙,笑得像个弥勒佛,一番解释后,他说:“你看,人家吴芹和红军就分到五十,这哪儿成?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不给做主。”
紧随其后的顾红秀跳出来,气愤道:“五年前,我爸妈被分出来时,就分了间漏风的牛圈,五六个陶碗,二十斤不到的粗粮,两床被子和三十块钱时,您咋不出来做主?我爸妈不得已向队里借钱盖房,赊粮过冬时,您咋不把账算到我爷□□上?”
“怎么,您那会儿是耳聋眼瞎了吗?”
“姐,你说错了,支书大爹大多数时候都耳聪目明,只是偶尔聋,偶尔瞎,大概得了一种叫‘选择性瞎’的病。”
姐妹俩一唱一和,把张福元噎得不上不下,半天才憋出句:“土改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顾叔和王婶只能拿出那么多,哪能一样!”
章少春笑而不语,也不点破,只说:“我看这样吧,两百委实太多,五十也确实不够,就让陈大妹子他们再添五十。至于猪,眼看就要出栏了,就指望这几个月囤点膘好卖钱,还是给人还回去吧,到时候杀猪了,分个二十斤过年,怎么样?”
吴素芹心中生草:不怎么样!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工作组的人怎么会插手这事!?
“这……”张福元一脸为难,好处都收了,事情办不成,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顾根生说话了,他吸了口烟,眉头深皱:“章同志,我顾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合适插手吧?”
“您说的对,我这就去找个合适插手的人来,不知道公社书记能不能插手,我打个电话问问。”章少春说着,作势要走。
张福元一听,哪还坐得住,他急忙阻止道:“行行行,我马上让人把猪给顾老三送回去,就按章组长说的办!”
“既然张支书这么说了,那钱呢?子债父背要不得啊……”章少春意味深长地说道。
“行行行,顾老三再给五十,队里赊欠的钱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还!”张福元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无可奈何地做出保证。
吴素芹听闻此话,再也挺不住,两眼一翻,当即气晕过去。
“幺妹,真有你的!”顾红秀握着拳激动道。
顾夭夭嘴唇微扬:这是开胃菜,正餐还没上,吴素芹晕得太早。
好戏,明天开唱。
第24章 要变天了
一道闪电骤然间划破黑夜, 泼墨般的铅云层层叠叠,使人望之心悸,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惊雷乍起, 人群四散。
然, 这样不宜出行的天气里,却有一行人, 朝着白雾村的方向坚定前进……
“书记,我们为什么不明天再来?你看这天, 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年轻的后生,忍不住疑惑。
“你懂啥?上头刚派调查组来视察基层干部作风问题,就有人送来举报材料,这事很玄乎!说不定就是调查组的同志给书记的考验!”中年干部言之凿凿,十分确信的样子。
那被唤作书记的男人却不搭话, 满腹心事的表情,比起属下讨论的那些, 其实他更在意的是那叠材料, 雪白的纸张, 白纸黑字。
那些字一看就是印刷的,可满屯公社根本没有印刷厂,而且那纸……
不仅质量非常好,关键是还很白,实乃生平仅见, 着实怪异, 他必须亲自走一趟,看看材料上所举报的事是否属实。
那年轻后生是个话多的,没一会儿又和同伴儿叨叨起来:“哎,你们说昨天那送举报材料的长辫姑娘, 咋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听守门的警卫说,没看到有年轻姑娘出去,小男孩倒是见着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好啦好啦,别闲聊了,一会儿我们要连夜走访七户社员家,任务繁重,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在中年干部的提醒下,一行人凝神静气地赶起路来。
沈家。
窗外的闪电时不时亮起,其中一间屋里的人分明没睡,辗转反侧半晌,倏然坐了起来。
沈西林起身推开窗,空气中的潮意瞬息间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树叶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大雨就要来了。
往常,这样即将下雨的天气,最好让人安眠入睡。
如今,他的心却比这天气还不宁静。
新宅今晚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他昨晚又做那种奇怪的梦了——梦里,那丫头的大嫂成竹在胸,干爸一家节节败退,最终忍辱归家,干妈也哭哑了嗓子。
根本就没有下乡干部章组长出现,也没有顾红志那小子干得荒唐事。
梦里与现实虽有出入,令人摸不着头脑,但他莫名地相信,那些事真实发生过,或者,可能会发生,就像淼淼的事一样。
想起这件事,他的眼里闪过后怕和恨意,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不得不暂时蛰伏。
沈西林眯着眼,将近日来发生的事,一一在心中回放,细细地抽丝剥茧。
忽然,一抹纤瘦的身影闯入脑海里,是顾夭夭!
自从章组长住进沈家,那丫头日日前来讨教作业,每次必定很快做完,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工作组的人聊天,帮忙打下手之类,还时不时送些野果给他们打牙祭。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预见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静静沉思许久,决定将这个无法考证的猜测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这一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洒而下,暴风雨掩盖了调查组来时的痕迹,也掩盖了深夜秘访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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