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近找了个小酒楼坐下,店里的伙计都生得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赵诚谨身份显贵,上了饭菜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只余赵诚谨和胡鹏程二人在雅间里说话。赵诚谨想起几年前初见时胡鹏程桀骜不驯的样子,再看看面前蹙着眉头,好像长大十岁的年轻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胡乱地吃飞醋真是有些过分。
明明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却偏偏一直别扭着不肯出来帮忙,还真是过分啊。
赵诚谨没问起胡大人的去向,事实上,胡家一大家子都还在京里就已经足够说明了问题,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跟胡鹏程闲聊,说起几年前在云州时的日子,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胡鹏程喝了几口酒,就开始有些迷糊,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我跟你说……”胡鹏程说话时都有些大舌头了,眼神发飘,“顺哥儿你那会儿长得可真俊,我家里头那两个妹子,不是见过你一回么,哎哟喂,回去俩人就吵起来了。后来打仗的时候你不是走了,我们去在山上,那俩蠢丫头还想给小雪脸色看,结果人家怎么会把她们当回事……”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声音里隐隐透着些伤感,这跟平日里的胡鹏程好像换了一个人。
赵诚谨却有些笑不出来,他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一会儿,又与胡鹏程碰一碰杯。等到天全黑了,赵诚谨才把乱醉如泥的胡鹏程送了回家,到家的时候胡大人和胡太太都快急疯了,见了赵诚谨,一时都没回过神来,就连胡太太都忘了上前去巴结他。
马上就到了年底,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腊月里,又沸沸扬扬地下了几场大雪,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厚厚的白雪下。衙门里都封了印,雪爹和孟二叔也终于有了些轻松的时光,守在家里头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茶壶和小绿依旧在孟家住着,书房里烧了炭盆,一进门就暖暖的,许攸和阿初白天都在书房里待着,茶壶倚在她的脚边瞌睡,小绿时不时地去撩拨阿初一下,趁着阿初还没反应过来又赶紧逃,每每把他气得哇哇直叫。
算一算茶壶的年纪,它已经不小了,身上的毛发也不像以前那样漂亮又光泽,虽然依旧憨态可掬,但明显看得出来,它已经不复以前的矫健和灵活。许攸有些难过,她也知道狗的寿命并不长,她甚至不敢去计算茶壶还能陪在她身边几年。
中午吃过饭,孟老太太忽然神神秘秘地过来找许攸说话,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还没说到正题上,许攸就觉得又些奇怪,索性直接问:“阿婆,您到底想说什么?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孟老太太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那个……阿婆先前不是说想给你招上门女婿吗,正好现在有个人选,是巷子里头刘奶奶家的外孙,今年十八岁,虽然身上没有功名,但也读过书,人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刘奶奶说,小伙子长得挺精神。”
虽然知道孟老太太这是为了她好,可许攸心里头却生出一直奇怪的抗拒感,甚至还没见面,就对这个人反感起来。
她脸色一变,孟老太太立刻就明白了,赶紧道:“你别急啊,这……阿婆也就是跟你说说,又没说真的定下来。”
“阿婆,我还小呢。”许攸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道:“这个事能不急吗?”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虽然也知道这种状态很快就要改变,她终有一天会不得不嫁人或是依着老太太的意思招个上门女婿,可是,她现在却只想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好像不去管,不去想,这事儿就能一直拖着。
“好了好了,不急就不急。”孟老太太生怕她想多了,又赶紧劝慰道。其实老太太自己心里头也纠结得很,一方面想着赵诚谨是个可以值得托付的好孩子,可另一方面又顾忌他的家世。
老太太也多少见过世面,听说过那些高门大户的做派,哪个大老爷身边不是一大堆妾室和通房丫头,就连瑞王爷,京城里的人还总夸他跟王妃感情好,不照样还是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女。自家孙女这身份,就算真嫁进了王府,那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不说别的,万一顺哥儿整几个个庶妃、侧妃出来,就凭孟家这家世,连个妾都压不过。
老太太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心里头的顾虑跟她说了,又道:“不是阿婆不喜欢顺哥儿,只是这婚姻大事,自古人们就说要门当户对,这是有道理的。顺哥儿好是好,那也只是现在,将来怎么样,谁又说得清。将来你要是受了委屈,我们连忙都帮不上。”
“阿婆——”许攸心里头酸酸的,眼睛里迅速就有了水汽,她使劲儿眨了眨眼,努力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咧嘴强颜欢笑,“好好的,怎么又说起顺哥儿来了。他……”可是,一提到赵诚谨,许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诚谨的心思,家里头谁都能看出来,就连许攸也没法假装不知道,可是,且不说她心里头能不能对赵诚谨拐过这个弯来,孟老太太说的话也真是有道理。
老人家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的,看得也透彻。年轻人的感情总是丰富些,甚至会不顾一切地为对方做很多事,但这种感情能持续多久,三年,五年,甚至七年,许攸心里头一点底也没有。她想,老太太这样执着地想要给她招上门女婿,考虑的也正是这个吧。
老人家盼着她好,盼着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总是会想得长远些,若是招个上门女婿,挑个老实孩子,心地善良会心疼人的,有孟家照看着,一辈子都太太平平。至于瑞王府的顺哥儿,京城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狼似虎的,嫁过去了,那日子岂不是成天都跟打仗似的,更重要的是,家里人一点忙都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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