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闻言蓦地停了步子,盯了一眼旺叔,又盯了一眼顺子,清俊的面容在莹莹夜色里愈显阴冷:“你们都退下吧。”
二人一愣,齐齐应了声“是”,继而看着他们的主子一个人踽踽行走在门廊里。
一阵凉风拂过,檐下的灯笼晃了晃,那灯影打在少年颀长的身体上,使他看上去更加孤绝而冷傲。
顺子嘟囔了句:“旺叔,你说这枯骨掌会不会把人练魔怔了?”
旺叔轻叹一口气:“用人血滋养出的功夫,谁晓得呢。”
月亮躲进了云层,黑暗再次像口大锅一般罩下来,黎明前的夜,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第5章 血浴
清风宅是个三进的院子,李允住在最后边的北房,平日里那屋门皆虚掩着,谁也不敢进去。
哪怕是贴身奴仆旺叔有事需请示时,也只能站在屋前的台阶下,将要说的事一口气说完,从不敢入内。
其实那北房也仅是一栋普通的屋子,里面并没藏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是因为清风宅这位少年主子,不喜休憩时旁人靠近自己、更不喜休憩之地有活人的气息罢了。
曾经有个新来的小厮因误闯了北房,而被李允当场卸下了一条胳膊,那条被卸的胳膊,便是伸手推门的胳膊。之后,只剩半条命的小厮被扔进山里喂了野狗。
这件事让清风宅的几个奴仆胆颤不已,后来哪怕北房的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也没人敢再去擦了。
天空暗下来,夜幽静无比,
影影绰绰的内院里渐渐飘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几个小太监将热乎乎的人血放在北房旁的盥室门口后,便转身急匆匆往回走。
这阴森森的清风宅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杀手恍如夜鬼,何况是明月堂最顶级的杀手,谁能不怕呢?
才行至游廊处,便见前方灯影里缓缓行来一黑衣男子,身形颀长,眉眼清俊,檐下的橙色灯火将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打头的太监怔愣了片刻,看清是李允后两股战战地赶紧躬身行礼,后面的太监也跟着将身子躬下去。
李允头也没抬,面色不变地从太监们身边擦过去,凛然的杀气如冷风一般拂过来,吓得太监们大气不敢出。
几个太监自然没领受过枯骨掌的厉害,但他们每月都能见到宫中护卫从三十多个活人身上取血,那残酷与惨烈的场面令人头皮发麻。
而取出的带着人温的鲜血最后都送到了清风宅,供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沐浴。
这哪里是一个少年,这明明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吸血罗刹。
打头的太监见李允走远,结结巴巴地道了声“赶紧走”,继而小跑着往游廊前方奔过去,其余的太监也吓得麻溜跟在了后头。
李允听到身后奔逃的声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早已习惯旁人视他为异类,他压根不在乎。
既然不能好好做人,做一个吓人的鬼也是不错的。
李允拐出了游廊,行至盥室门口,那里摆着一口大缸,缸内血波荡漾,在幽黑的夜色里泛出阵阵腥味。
他抬起手掌,稍一用力,那口大缸便跟着晃了晃,继而缓缓悬空而起,朝着盥室门口徐徐移过去。
盥室的木门自动打开,大缸长驱直入,最后落在了室内的浴盆旁。
李允收起手掌,轻舒一口气后提起长腿,阔步迈入了盥室,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掩上。
室内烛火摇曳,少年褪去了身上最后一丝遮挡,平滑的肌肤在光照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白。
虽仅仅十四岁,却恍然已有了成年男子的遒劲力道,肩膀宽阔,窄瘦的腰腹壁垒分明,后腰处的皮肤隐约可见一刺青,黑色的小楷写着一个“守”字。
他抬足跨入浴盆中,血水轻漾,脚心传来怡人的温度,他将另一条腿也放入浴盆中,血水如暖流一般轻拍过来,清新的血香直入鼻际。
李允身体轻颤,控制不住地将整个人都埋入了血水之中。
练枯骨掌需每月雷打不动地血浴一次,且还得用世间最罕见的阴性血,否则便要承受百虫噬骨之痛,功力尽失。
而体内流淌阴性血之人,于千千万万人之中不足一人,宣德帝派人搜遍了整个大梁国,也不过才寻来三十多名供血的“活肉”,可以想象其罕见程度。
李允贪婪地吸了一口血香,继而将整张脸都埋进血水里,在激荡的血波中,他恍然听到这鲜血背后男男女女的哀嚎声、求饶声、哭泣声,甚至还有血肉的迸裂声。
那都是死亡之声。
那声音如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好似要窒息了一般。
他“嗖”的一下从血水里伸出头来,鲜红的血珠淅淅沥沥自清俊的脸上滑落,他大喘了几口气,抹了一把脸颊后出了浴盆,继而纵身跃入旁边的水池里。
池中注满清水,水温冰凉,他挥臂来来回回在冷水中搓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将那血污狠狠洗净,直到在遒劲的身体上搓出一道道红印子。
他依赖那血,却也厌恶那血。
顺子已在盥室门口等了约摸两刻钟,月亮早已隐进了云层里,东边的天空缓缓现出了一抹暖色,天马上要亮了。
盥室的木门终于裂开了一个豁口,橙色烛光自那豁口中缓缓溢出,李允身着一袭黑色锦衣,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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