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舍不得那个小丫头啊。
他自幼入宫成为了太监,受尽冷眼,见惯了各色阴谋诡计,硬生生将一颗知冷暖的人心逼成了一块石头。
所幸去了清风宅,在花甲之年遇上了那个小丫头,那是个多可爱的小丫头啊,又机灵又好看,心无城府,手无缚鸡之力,却偏生如一缕光似的,照得他心里暖暖的,柔柔的,仿佛让他又变回了人,像人那般活过来了一般。
他怎会泄露她的身世半个字?他们想也别想。
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护得小丫头的周全,这样想着时,他因疼痛而抿紧的苍老的嘴角,又浮起了一缕笑意。
端王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盯着垂死的旺叔狰狞一笑,继而将那手掌朝旺叔的脖子握过去,稍一用力,卑微一生的老太监几乎没有一丝挣扎,便霎时没了气息,脖子软下来,耷在了血肉模糊的胸前。
旺叔并没感受到死前的痛苦,他看到了好多束耀眼的光芒,小丫头就站在光里,脆生生地唤着他“旺叔,旺叔”,老太监连连应着,咧着嘴笑。
他又想到矮柜抽屉里只做成一只的绣花鞋,要是再多给他两天时间就好了,他便能做成一双给小丫头穿。
他不在了,小丫头去哪里找合适的鞋呢?旺叔最后还是伤心了。
狱卒伸手摸了摸旺叔的鼻际,语气平静道:“王爷,他已经没气儿了。”
端王伸手接过来贵递过的湿巾子擦了擦手,随口应道:“扔去乱葬岗吧。”
狱卒低声应“是”。
来贵恭敬地问道:“王爷,那此事要不要告知清风宅?”
端王的目光落到旺叔的尸体上,扯起嘴角冷冷一笑:“不必了,这老太监本就是宫里的人,生死自然是由宫里来决定,哪轮得着去向清风宅禀告。”他说完将巾子扔给来贵,转身出了天牢。
顺子大清早就得了消息,急匆匆去了北房,站在台阶下禀道:“少主,旺叔的尸体被扔去乱葬岗了。”
李允缓缓步出了屋内,浑身激荡着杀气,他克制地咬了咬牙,沉声道:“你找处风水宝地,好好将旺叔埋葬了。”顿了顿:“再将他的衣冠收拾好,请两个法师在宅子里超度一下,当是我们送他最后一程。”
顺子此时也喉头哽咽:“好的,少主,小的这就去办。”
待法师进了宅子,婵儿才知道旺叔已经过世,且被人扔在了乱葬岗上,泪珠子霎时就滚了下来,提脚就往屋外跑,跑到半截又停下来,急切地问红红:“哥哥呢,哥哥平安回来了没有?”
红红赶忙答道:“少爷没事,一直在宅子里。”
婵儿这才稍稍安了心,一口气跑到了后罩房,此时两名法师已在堂屋搭好了法台,旺叔平日里穿的用的物件儿已在法台上放好,其中还包括那只绣花鞋。
小姑娘一见到那鞋便在蒲团上跪了下去,哭得泪如泉涌上气不接下气。
旺叔就恍如她儿时的祖父,那么亲切,那么慈祥,她曾眼睁睁看着祖父被大刀砍死,鲜红的血染湿了山中的泥土,如今旺叔也不在了,竟还被人扔在了乱葬岗上。
她扒在蒲团上呜呜哭得直不起身子,她不懂为何从小到大身边总是围绕着坏人,总是有人为此而死去,她害怕,悲伤,却又无能为力。
“婵儿,别哭坏了自己,快起来。”李允揪心地将小姑娘从蒲团上拉起来,“旺叔定然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婵儿满脸是泪,发髻松散,肩上的披帛往一侧滑了下去,她看着与自己闹了几天别扭的哥哥,终于伸出手臂靠在了他的肩上:“哥哥,你说会是谁要害旺叔?”
李允给小姑娘拭着泪,继而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你放心,不管是谁害了旺叔,哥哥都不会放过他的。”
婵儿仍在抽抽搭搭:“天还没变冷,我给旺叔做的手炉套子他都还没来得及用呢。”说完又呜呜哭起来。
“不哭了,法师正在超度旺叔,咱们让旺叔的魂灵好好离开。”李允说着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转身往墨香苑的方向行去。
跟在身后的红红见到少爷又抱起了小姐,便知两人要和好了,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不少。
李允将婵儿放到了墨香苑的软榻上,屈膝蹲在榻前给她拭净了眼泪,又轻声安慰:“不许再哭了,不然眼睛到时得肿了。”
婵儿心里的结仍是没打开,垂着发红的眼眸低声道:“哥哥,我害怕。”
李允看着泪痕斑斑的小姑娘,轻声问:“婵儿怕什么?”
小姑娘眼睫如刷子一般眨了眨,继而缓缓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过来,黑幽幽的瞳孔里映出李允清俊的脸孔,“哥哥,我害怕失去你。”
李允的心霎时柔软得恍如要化了一般,但他狠狠稳住了心神,抬手轻抚着小姑娘的肩,“婵儿,你这辈子也不会失去哥哥的,放心吧。”
他并没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婵儿失望地垂下了眉眼。
第47章 和好
将旺叔下葬后,整个清风宅都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氛围里,连平日里木讷的唐四也偷偷抹了好几回泪。
杆子暂时接管了旺叔的活计,以保证宅子里一切运转正常。
顺子忧心忡忡地站在书房门外,盯着面色阴沉的主子问:“少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将小姐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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