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下巴生疼,更是头一次见他冲她发火的样子,果真是身份暴露了,便不再如往日一般了么?
玉照面对帝王威严,到底生了几分胆怯,却又不觉得自己有错,便出口讽刺道:“小女当日又怎知是陛下,知道是陛下肯定不敢的,再如何也不敢。”
赵玄一听便知她的心结,顿时脸色微白。
外头天色昏暗,屋里只点了几根蜡烛,烛光忽明忽暗,两人相顾无言,只有蜡烛燃烧的声响。
玉照的脸隐在昏暗之中,一副排斥的冰冷模样,赵玄本来满腹怒意,这会儿却手足无措起来,身为帝王,从未向旁人解释过缘由,如今更不知如何解释。
只口中发涩,心头沉重,干巴巴的解释道:“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我早想跟你说的,本来打算下次见你就说的......”
玉照摇摇头,忍着心酸,装成浑不在意的模样:“无事,这种事过去便过去了,我已经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她说完忽然胆子大了起来,望着赵玄的眸,他的双眸狭长,眸光浅淡,比起常人的棕褐色更浅淡几分,上睫浓密直挺,比起姑娘的也不遑多让。
这双眼睛,直视着你时,会让你以为你得到了星辰沧海,会叫你无所遁形,叫你溺毙其中。
总叫玉照止不住的惊叹,能有人生的如此惊艳的眼,双眸中似是氤氲着另一个世界。
而如今,这双眼里却充斥着无措。
玉照干巴巴道:“天色已晚,陛下回去吧。”
赵玄见她一直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生出了天塌地陷之感。
他听见自己问她:“要朕回哪儿去?”
“回您该回的地方。”
他抓起玉照的手腕,他的手瘦长,却宽大有力,手背完美无瑕,只有旁人看不到的掌心遍布薄茧,粗糙,冰冷,落在玉照细嫩的手腕上。
犹如两个世界。
“那你呢?你与朕一同回去吗?”
玉照摇摇头,将手从他手掌中抽离。
“我自然是回我该回去的地方,你我不是一路人,陛下,您年长我许多,更应该比我明白,不是一路人,怎么也走不到一处去的,何......何必浪费时间。”
这话,是江都王教她说的,可她这般说出来,心里难过,鼻子止不住的就酸了起来。
玉照唾弃自己,自己真是一个废物,连这点话都说不来。
窗被玉照开了一半,这会儿忽的吹来一阵风,将屋里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赵玄的心乱了,他害怕起来,怕眼前人说的是真话,她真......不要他了。
为什么要这样?
就因为自己是皇帝吗?还是因为恼恨自己瞒着她身份?
他忍不住同她讲道理来:“那次朕想同你说朕的身份,你说无论朕是什么身份你都不在意,朕信以为真,才拖到今日的......至于年岁,朕更从不曾隐瞒你,你当日亲口说的,你不觉得年龄是什么阻碍,为何今日就变了?是不是听旁人说了什么难听的?宝儿,你已经长大了,总要听听自己心里的意思,难道你长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玉照的舅舅没人能够诋毁,她听见皇帝竟然话里话外说起舅舅坏话来,顿时生气起来,只觉得他耍赖,推卸责任:“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那日我有说过那话了?”
赵玄气息加重,强忍着怒意,“你这是在欺负人......”
他上前来抓着玉照的手腕,强行拖着她往外走:“朕不同你吵,你要听什么朕都会跟你解释清楚,再不会隐瞒你。”
玉照忘了眼前人是天子,忘了那可怕的噩梦,挣脱开了他的手,一路委屈起了哭腔:“我才不跟你这个骗子走,你自己走!叫你的人都走开,还有,把我的丫鬟小厮还给我!我要回江都去......”
赵玄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返身走出了门外。
玉照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跟他扯清楚掰明白,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竟是这般简单。
她伸手捂上胸口,紧咬起唇瓣,见他走的这般彻底,原来她心里不是嘴上说的那般想要他走呢。
她忍住泪水,她不能哭,她跟道长真的是有缘无分。她不能抛弃一切,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旁的她都可以赌,命不成,她的命只有一条。
赵玄回来时便见到玉照捂着胸口,匆忙问她:“药呢?带了吗?”
玉照一怔,抬头见赵玄,他手上拿着一块汗巾,原是见她头发湿,去给她拿帕子的。
玉照见状喉咙发涩,胸口更堵的厉害,她放下了手,道:“没犯病呢。”
她嗓音绵软,明明是赌气故作无情说出来的话,却总带着股撒娇的意味。
玉照一说完又觉得后悔,自己这是主动开口同他说话了?还像是朝他撒娇一般。
赵玄却没多想,毕竟小姑娘自以为的凶神恶煞吓退他的语气,她声音细,带有江南特有的强调,骂人也像是在撒娇。
他听了舒缓了气,坐到了她身侧,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头发,玉照僵硬的扭身挣开,不叫他碰自己。
“你别碰我。”
赵玄手间不停,他与她相处这段时日,早习惯了她这副奇怪的性子。
他只做没有听见,手下动作不停,慢慢替她擦拭着发尾,玉照的发质细软,如丝绸一般,握在掌中飘渺的如同烟雾般,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消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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