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是讨厌顾升,也从没想人死啊.......
他还这般年轻......
老太妃难免有些伤怀,她心肠本就软和,更可况还是时询的亲生儿子。
以前魏国公府退了与宝儿的亲事,可如今宝儿嫁给了陛下,且两人如此恩爱,说来还好在他们有眼无珠退了亲。
这事儿老太妃自然早早就看开了。
她来京城时也见过顾升,那孩子跟他父亲生的真像,可惜了......
老太妃长长叹了口气才又说起来:“就上元那天晚上,说是得罪了仇家,死在河滩上......”
玉照怔怔的听着,点漆似的双眸闪过一丝惊愕和恐慌,对于顾升她的感情始终是最复杂的。
自己厌恶顾升不假,却也还记得自己从小到大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嫁给顾升的,十几年间的盼望和喜悦做不得假。
养条狗时日久了都能把它当成家人,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人并非只能有一种单方面的情绪,她当年有多喜欢那个只存在于书信中风姿卓越,年少张狂的少年呢?
就当是一个虚构的话本子里的人物,至少她最初是抱着跟他白头偕老的愿望。
玉照忍着心头逐渐升起的怅然,“没听说......怎么人就死了?是哪个恶人杀害的?他可是朝廷官员,哪个胆子那么大......”
“还在查,如今也才几日功夫,上元那晚你难道不清楚?京都人山人海,哪儿能这般好查出来?不过魏国公可是大理寺少卿,凶手犯到大理寺门口,那还不迟早查出来!天子脚下为非作歹,真是不想活了,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如此年轻就遭人害了去!唉,时询死的时候那般年轻,轮到他儿子了,走了他老路!一个个年纪这般小就下去了,倒是我这个老婆子还活着......”
说来叫人唏嘘不已,老太妃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老江都王日日来她家门口堵着她,赶跑她的追求者时,身边总跟着一个小跟班忙前忙后。
老江都王赶人走,他就一本正经的站门口守着。
那时时询也才七八岁,据说是家里娶了新娘,没人管他,小小年纪便远道来江都他的远房表舅家投奔老王爷。
老王爷为人粗糙脾气暴躁,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把时询当亲儿子一般,费尽心思教养,便是后面老太妃进门,头一年就生了郡主,有了亲生的子女,待他仍旧没有一丝转变。
顾时询也是如此。
他们亲厚如一家,不分彼此,也正是如此老王爷临死前还给外孙女定下了与时询儿子的亲事。
哪知老王爷没见着外孙女出世,前脚刚走,隔两月外孙女落世,他最宠爱的女儿倒是跟着下去了。
时隔不过半年,时询竟也旧疾复发,去了。
与老太妃而言,简直晴天霹雳。
间隔半年时间,先后丈夫,女儿,还有义子离世,那段时日她浑浑噩噩,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已经不堪回想。
任凭以往再是亲如一家,当事人离世,再好的情分也散了。
说散就散,这便是凉薄的人世。
人死如灯灭,如今老太妃对顾升最开始的怨恨也消散了许多,更是同情、悲哀起来。
想起了顾升的父亲,还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
这世间最可悲的事儿无非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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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前去魏国公府吊唁——
魏国公顾升,生前算得上是少年英特,若非这场飞来横祸,年纪轻轻已经屡破奇案,位列少卿,顶头上司大理寺卿正对其更是一路扶持,再是瞎眼的也知这是在培养接班的人。
陈大人做了许多年的大理寺卿正,早该升位份了,却因着寻不到一个能接班的,才一直留任。
若是不出意外,这位魏国公,过个几年等陈大人一升,他便也要跟着升。如此前途,却遭此祸事。
这日魏国公府已经满是素稿,钟鼓哀鸣,漫天铺地的白皤纸钱。
可怜顾太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身体虚弱以至于无法操持葬礼,只有顾莹莹一个未婚小娘子撑起了担子来。
顾莹莹也没学过这些,她又能懂得什么?
逝者至少停灵七日才能安葬,要把生前衣物配饰一块儿葬下去,她悲不自胜,什么都是靠着下人来,这场葬礼注定办的惨不忍睹。
都第七日了,许多该葬下去的物件都还没有着落。
马车停在魏国公府门前,老太妃昨夜翻来覆去惆怅了一夜,白日一起来便亲自过魏国公府吊唁,也算是全了彼此间最后一丝人情往来。
那魏国公府上的人见老太妃来,慌慌张张的去报给了顾莹莹跟江氏,只是这二人如今也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江氏不知哭了多少遍,说这世道女人没用,唯一支撑门庭的儿子死了,顾莹莹又不能继承爵位,她们的信念也坍塌了。
好在魏国公府资产颇丰,那些钱财足够江氏和顾莹莹衣食无忧。
且顾升身上的案子极有可能是被奸人报复,若是因公丧命,日后爵位倒也未必充公,寻个同族的儿子过继或是旁的,一切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因此如今魏国公府邸仍是魏国公府邸,倒是没有旁人敢生出不敬。
葬礼上那陈大人也来了,往日严肃可怖可当门神止住小儿啼哭的陈大人,这会儿竟然一改往日做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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