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还跪着。”先前答话的大臣额角滚落一滴豆大的汗珠子,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李信道:“贵妃侄子荒唐,大理寺官员也跟着荒唐不曾?朕敬重秦国公,他虽不愿为朕所用,一心随前朝而去,朕却也不能薄待他家人,命大理寺即刻放人,大理寺少卿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陛下圣明!”几个大臣虽叩头替秦家谢恩,但一颗心还是悬着的,李信突然在此时提起秦家人,实在是不能不叫人多想。
果然,下一刻就听李信慢悠悠道:“朕听闻秦家幺女温婉淑良,有其长姐之姿,封其为盛平公主,送往北戎和亲,也算是合了秦国公一生为民的心意。”
跪在阶下的几个大臣不敢作声,李信这分明是记恨秦家为了救出秦简,拿天下百姓来压他。
……
西天烧起红霞时,秦笙才瞧见几个大臣从宫门那边出来,她和秦夫人跪了两日,膝盖早肿了,若不是凭着一股心气儿撑着,只怕早晕了过去。
瞧见有人来了,秦笙下意识又把背脊挺直了几分,不肯叫人低看了秦家去。
前来是正是在御书房提议和亲的那位大臣。
他看着秦家这母女二人,眼神有些闪躲:“秦夫人,秦姑娘,你们且回府去吧,陛下得知秦大公子被关大理寺一事后盛怒,罚了大理寺少卿三个月俸禄,让其闭门思过呢!秦大公子不日就能回家了。”
提心吊胆了数日的秦家母女二人听到这消息,几乎喜极而泣。
秦夫人被秦笙和忠仆扶起来,对着那大臣福身一礼:“多谢周大人,周大人大恩,我秦家上下一定铭记于心。”
周大人连连摆手,神色间满满的心虚:“秦夫人言重了,你们这些日子殚精竭虑,遭了不少罪,先归家歇着吧。”
秦夫人母女都以为是李信在民怨前做了让步,满心欢喜回了秦府,等来的却不是从大理寺被放出来的秦简,而是一道封秦笙为和亲公主的圣旨。
秦夫人那般坚韧的一个人,秦国公赴死都没能打倒她,却在看到这道圣旨时,悲从中来。
从前她没能护住自己长女,如今连幺女也护不住了,愤怒和多日攒下来的疲惫、沉痛、绝望一齐涌上心头,急火攻心,终究是晕了过去。
秦家家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哭声一片,抬着秦夫人回房的回房,去请大夫的去请大夫。
传旨的太监冷眼看着树倒猢狲散的这一家子,没有半分怜悯之意,仿佛只是看了一场皮影戏。
秦笙在此时才体会到了当初秦筝面对是怎样的艰难抉择。
她不接这道和亲的圣旨,秦简可能就没法全须全尾地回来,可若是接了,就得嫁去北戎那野蛮之地,这一辈子都归家无望……
最终秦笙咬着发白的唇接下了那道圣旨。
传旨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趾高气扬而去,秦笙跪坐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眼泪夺眶而出。
她是秦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保护得极好,哥哥姐姐都疼她,但现在再也没人能挡在她前边了。
父亲离世,母亲病倒,姐姐下落不明,兄长被关在狱中……
她从未觉得,人生如此艰难过。
秦笙攥紧手中的圣旨,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砖上,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当年姐姐为了她能嫁入东宫,而今为了兄长,她也能远嫁北戎。
……
京城这边的消息传到两堰山时,秦筝已经用晾干的瓦胚成功烧制了一批青瓦。
寨子里家家户户漏雨的问题总算是得到了解决。
楚承稷先前飞鸽传信给藏在青州的陆家人,让他们去寻川西一带修建索桥用的铁索,很快就有了答复。
不过这次送来的信件里,因为朝廷已用囚车押送京城陆太师府上的人前往郢州,陆家人提及时,才顺带说了秦国公和陆太师就义一事。
楚承稷看完信,沉默良久。
秦筝回寨子里后这几天一直忙着烧青瓦,林昭催了她好几次,她才用菩芥做了饺子,让卢婶子帮忙给林昭送了两盘过去后,她端着一盘进屋本打算让楚承稷尝尝,却见他脸色罕见地凝重。
秦筝面上的笑意收了几分,把饺子放到桌上,问:“相公似有烦心事?”
楚承稷看着秦筝,迟疑片刻,缓缓道:“阿筝,有些事,还是得让你知道。”
秦筝见他脸色严峻,不由也正了神色:“相公说便是。”
楚承稷将那张信纸递与她。
秦筝展开信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秦国公死了?太子妃的妹妹还要被送去北戎和亲?
这和原书中的剧情出入颇大,原书中太子和太子妃死后,秦家被沈彦之保了下来,虽然秦国公也死了,但并不是被朝廷斩首的,而是自己触柱而亡,剩下的秦家人则远走京城,去了塞外生活。
秦筝知道引发这一切蝴蝶效应的,肯定是自己和太子还活着这两个变数。
她飞速思索着原书中的剧情,神经高度紧绷,以至于忘了在楚承稷跟前做出悲恸的神情来:“河西四郡不该这么快被北戎拿下才对……”
她和太子,应该还没影响到北边的战局,河西四郡在原书中,是在北钦侯跟朝廷联手出兵后,误中了敌方的计谋大败才彻底被北戎占领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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