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手底下管钱粮的老臣,一听他又要征战,就拿辞官威胁。
……
比起楚军的士气高涨,陈军这边铩羽而归,逃回去的将士把阴兵的谣言也带了回去。
一时间,楚军有阴兵助阵的言论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李氏夺了楚家江山,毁楚氏皇陵,惹得楚氏历代帝王震怒,武嘉帝亲自派出阴兵向李信讨回江山,这样的传言在茶楼酒肆更是被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股惶恐,不仅蔓延至了驻扎在元江对岸的陈军,就连远在汴京的陈军,心中都开始惶惶。
百姓都说这是李信的二儿子挖了武帝陵的报应,李信费尽心思伪造各种神迹为自己造势,可以说全被这阴兵的谣言给弄得功亏一篑。
李信震怒,得知是沈彦之是给大皇子出谋划策的,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他当朕不知他沈家的算盘?老二被安上了挖武帝陵的罪名,这满朝的前楚旧臣,哪个还敢拥护他?将来若是老二继承大统,这不是明摆着给连钦侯、淮阳王声讨的把柄?”
“老大急功近利,沈彦之明着是要帮老大,实则是让他在和前朝余孽对阵时损兵折将,等老大也没了争储之力,他沈家好扶持沈嫔肚子里的东西上位!”
“他沈彦之好计谋啊!让朕两个儿子内斗,他沈家渔翁得利,他既不知晓如何当一条好狗,朕便给他些教训!”
太监奉上前的茶盏被李信一甩袖打烂个稀碎,他怒喝:“传禁军统领,命他亲去了结沈嫔腹中那个孽种!”
闵州失守后,沈彦之官降三级,她胞妹也从贵妃降为了嫔。
……
沈婵自有孕以来,就一直努力隐瞒,借口回家探亲,可算是暂时离开了皇宫,沈家又以沈老夫人身体抱恙为由,称她留在家中侍奉沈老夫人尽孝。
怎料却还是叫李信听到了风声。
沈家人也算是看清了李信的嘴脸,知晓与其在李信跟前当一条狗,不如把全部赌注都放到沈婵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一直都在配合沈彦之保全沈婵。
不管沈婵最终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最后昭告天下的,必须是她生了一位小皇子。
沈家在沈婵归家后,就清理出一处别院,让不少贫苦人家有孕在身的妇人都去别院里养胎,别院里不仅有下人照料,那些妇人生下婴孩后,还能拿银子。
沈家出此下策,就是以防沈婵生的是位公主,那么就从这些农妇生下的男婴里挑选一名冒充皇子。
禁军统领带兵围了沈府时,沈婵正在后院的佛堂里念经。
佛堂门窗紧闭,供奉着的白玉观音悲悯地看着人间,供台前插着的三炷香徐徐燃着,烟雾袅袅。
沈婵着一身素色的宽大袍子,头上除了一根木簪,再无别的发饰。
她很瘦,面上带着久病的苍白,身姿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神情却很平和,铺了一地的是她这些日子抄的佛经,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都极尽虔诚。
“菩萨,信女生下这个孩子后,自甘入阿鼻地狱,只求菩萨能佑我兄长此生长乐无忧。秦乡关五万将士,他是为了我才叛的,这五万杀孽,是信女的孽,与我兄长无关……”
她知道兄长的噩梦是什么,秦乡关一役后,兄长在陈营见到她,脸上全是血,她吓坏了,以为是兄长受了伤,扑过去要检查他的伤势,兄长却只是用前所未有的灰败神色望着她,说:“婵儿,走到这一步,阿兄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那时还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那一晚,沈彦之一夜未眠,她从未见他那般痛苦过。
那满脸的血迹他不曾清洗过,泪水漫过脸颊时,仿佛是涌出的血泪一般。
第二日,秦乡关五万楚军被坑杀的消息传回来,她才知晓兄长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五万冤魂,都成了兄长的债,但这一切,不过是她们的好父亲为了给他的小儿子铺路而已,兄长臭名昭著,他们的好父亲则向李信投诚成功。
等时局稳定后,再夺了兄长的世子之位,传给他的冰清玉洁的小儿子,多好的计谋。
知道一切真相后的沈婵想过自绝,是兄长乞求她:“婵儿,好好活着,阿兄在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迄今忘不了兄长那锥心的目光,是啊,母亲去了,她们兄妹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在荣王伙同继母将她嫁给李信时,她便已没有了父亲。
沈婵知道死亡是解脱,但是为了兄长,她得活着。
秦乡关那五万冤魂,总得有人同兄长一起分担着,兄长才不会一人痛苦,她若不在了,这世间会为了秦乡关那五万冤魂痛苦的,便只有兄长一人了。
兄长是为她背弃的同袍,她死了,兄长所做的那一切,都再无意义。
她如今为了兄长而活,兄长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和秦姐姐而活着的?
但秦国公一死,兄长和秦姐姐之间……也再无可能了。
兄长走的是一条绝路,她必须撑着,让兄长在这条绝路上也能走下去。
这世间若真有神佛,她只求神佛垂怜,能度度她兄长……
婢子推开佛堂的门,风吹得一地的佛经翩飞。
“娘娘,宫里来人了。”
沈婵跪在蒲团上,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她隆起的小腹,她苍白的脸上浮起几许悲意:“菩萨,求您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