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偏过头看他,黑底金纹的楚旗在他身后招展,从这个角度看去,仿佛是与他身后玄色的披风粘连在了一起。
楚承稷似有所感,一垂眸便和秦筝的视线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沈婵当着上万将士的面,主动说自己是自愿前来劝说沈彦之的,算是帮楚承稷维护了声誉。
毕竟他们知道沈婵是自愿前来的,底层的将士们不知道,此战传出去,世人也只会怀疑是他们以牙还牙,抓了沈彦之的妹妹逼迫他交出安元青家眷。
沈婵卖她们这样一个人情,无外乎是想替沈彦之求一条生路。
林尧驭马靠近,问楚承稷:“殿下,咱们何时攻城?”
楚承稷看向一旁和妻小团聚的安元青:“安将军,一炷香后,由你带兵攻破坞城城门,可有异议?”
沈彦之设计安家,安元青对他恨之入骨,当即就道:“末将领命!”
谋划了半天怎么攻打坞城的林尧,眼巴巴看着楚承稷把这差事交给了别人,有点幽怨,但转念一想,也明白楚承稷的用意。
安家在沈彦之这里吃了这么大个亏,可不得让安元青亲自去出了这口恶气。
一炷香后攻城,只怕也是看在沈彦之胞妹的份上。
……
沈婵进城后,看着站在角楼下方的沈彦之,红着眼唤了声:“阿兄。”
沈彦之没看她,只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陈钦:“护送沈嫔娘娘离开。”
言罢带直接着将士越过沈婵,又要上城楼。
沈婵僵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过身大声喊沈彦之:“阿兄!”
沈彦之脚步微顿,很快又带着将士继续往前走。
沈婵哽咽着大声问:“阿兄这是不要我了吗?”
已经步上几级台阶的沈彦之背脊僵得厉害,开口嗓音有些哑:“你先离开坞城,等坞城战事结束,我再去找你。”
坞城加上残军,满打满算也才一万人,邑城粮仓又被烧了,城内多日没有补给,剩下的那点存粮又能撑多久?
对上城外一心复仇的永州军和士气高昂的楚军,几乎没有胜算。
沈婵哪怕不懂行军打仗,却也看得出坞城兵力明显不敌。
她祈求道:“阿兄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沈彦之艰难闭了闭眼,没有回头,“陈钦,还不送沈嫔娘娘走?”
留在城下的陈钦只得躬身对沈婵道:“娘娘,卑职先护送您去安全的地方。”
沈婵望着沈彦之的背影,止不住地流泪,她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陈钦,提着裙摆快步追上沈彦之,抓住他一片衣角,倔强开口:“阿兄不走,那我也不走。”
攥着沈彦之衣角的那只手,苍白又瘦弱,一如当年荣王妃离世时,年仅五岁的沈婵在灵堂里怯怯抓着兄长一片衣角,似抓着此生唯一的倚靠。
沈彦之哑声道:“婵儿,听话。”
沈婵哭得狼狈,一双眼又红又肿:“阿兄,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沈彦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看着沈婵,眼眶也泛着微红:“我同前楚太子之间,早晚都会有一个了断。”
沈婵哭着摇头:“阿兄,你放下阿筝姐姐吧,阿筝姐姐现在过得很好,不要再去打扰她了……汴京易主,大楚倾颓,这场亡国之祸,你已报复了太子,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要了断的?阿兄,李信才是我们最大的仇人啊!李家还稳稳地坐在汴京那把龙椅上,你在坞城同太子拼个你死我活,不是正顺了李信的意?”
她抓着沈彦之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脸色不知何故也有些苍白。
城楼上传来副将惊惶的声音:“世子!永州军在准备攻城了!”
沈彦之脸色一恨,正要扳开沈婵的手,沈婵却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手已经拽不住他衣角了,整个人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娘!”
“婵儿!”
贴身照顾沈婵的两个婢子忙上前想搀扶,沈彦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沈婵,才没让她从台阶上滚下去。
其中一个扶着沈婵的婢子眼尖地瞧见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尖叫一声:“血!地上有血!”
另一个婢子忙看沈婵的裙摆,大惊失色道:“娘娘见红了!”
沈彦之脸色骤变,再顾不得城楼上的战事,抱起沈婵就往回走:“军医!军医在哪里!”
副将追上来问:“世子,这城门……”
沈彦之头也不回地道:“撤兵!”
副将也知道这一仗他们同楚军实力悬殊,邑城粮仓被烧后,靠着安元青的永州军在城外抵挡楚军这些日子,城内物资已消耗殆尽,这一仗若是硬打,同送死无异。
因此在沈彦之说出“撤兵”二字后,副将心中大松一口气,赶紧传令三军:“撤离坞城!”
陈军主动撤军后,安元青率永州军,很快就攻陷了城门。
城内百姓有如惊弓之鸟,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外出。
楚承稷留林尧在坞城驻军,帮着秦筝重新颁布法令,方便管治,自己则带着安元青继续往邑城去。
先前他们烧了邑城粮仓便直接撤了,同陈军的正面战局还没分出胜负,打下邑城无非是又分散一部分兵力在那边,削弱了他们主力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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