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小千金半咬着嘴唇,眉头越皱越紧,盯着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十分讨人嫌的顾瑾:“……”
这和离书都还没没拿呢,看见他就这般碍眼?
顾瑾的眼神幽幽,若不是心底压着的那一抹克制,他几乎要忍不住上前询问,自己到底哪点不如陈长青了。
在这种冲动即将冲破心底的的时候,前往祠堂取族谱的季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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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的宗谱,顾瑾在他和季婉婉大婚那日见过,那时满府红绸,鞭炮连声,在众人的见证下,他和季婉婉跪在堂下,眼看着季相乐呵呵的拿着笔,在上面添上自己的名字,和小千金的名字紧紧挨着。
那一刻的热闹和心跳,和身旁穿着嫁衣,与他拜堂成亲,并肩而立的小千金,让顾瑾生出一种恍惚,好似他从一开始 ,就是大杨人,就生活在这座繁华又古老的上京。
然后三个多月后的今天,也是在正堂,他又要看着季相拿着笔,沾着墨,将他的名字从上面划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瑾垂眸,在和离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从此往后,他和小千金,便再无瓜葛。
……这三个月,权当大梦一场吧。
“对不起。”看着顾瑾逐渐走远的背影,捏着一式两份和离书的季婉婉,终于将那声反复斟酌了很久的道歉轻轻说出声,随风轻轻飘散,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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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变成独身一人的顾瑾回到报社,开始忙碌起来,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便是,晚上歇息时不用跨越整个上京,从西城赶回东城,只为在季婉婉房中打个地铺。
西城的房子虽破,却也不缺主人歇息的那一张床。
只是顾瑾却常常辗转反侧,睁着眼睛到深夜,才抵抗不住睡意沉沉睡过去。
这时候的报社却开始忙碌起来了。
随着报纸这种新兴的传播消息的形式在上京流传开来之后,挨着上京的几座府城也嗅到了消息,很快便有其他书局的人试探着过来接触顾瑾,询问能不能将报社开到洛城。
杨峰是绣生书局的掌柜,他的父亲是个秀才,因为屡试不第,家中入不敷出,加上年纪渐长,让杨父不得不放弃继续科举的念头,转而回到洛城开了这样一家书局。
因着读了好几年书的缘故,杨父的绣生书局一开始卖得便是各式各样的经义子集,杨父甚至凭借着自己多年同窗的人脉,拿到了不少举子乃至进士的往年答卷,作为珍本售卖,绣生书局因此赢得了诸多学子的注意,一下子便在洛城打开了局面,立足下来。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绣生书局的渐渐壮大,杨家的秘密也渐渐被洛城的盛阳书局所得知,对方的幕后东家冷笑一声,隔天盛阳书局便也都卖起了答卷,比起杨家的绣生书局资料更多,更全,据说盛阳书局的幕后东家走得是国子监的关系。
国子监是何处,上京第一学府,名师大儒齐聚之地,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试,过乡试的举子不知凡几,更甚者往前数十年,先皇所在时期,殿试一甲之人必有国子监的学生。
有着这样强大的背景做靠的盛阳书局,又岂是杨父那区区的人脉可以比拟的。
很快绣生书局在盛阳的打压下便渐渐没落了,杨父去世后,传到了杨峰这里,书局更是眼看着就要倒闭了。
杨峰没有读书的天分,家中的书局几乎就是他养活一家老小的唯一希望,可几年下来,盛阳书局在府城一家独大,几乎没有其他书铺可以比拟,又怎么能挽救绣生书局呢。
正在这时,仅与洛城一地之隔的上京兴起了一样报纸,对方从一开始的岌岌无名,到现在上京人每日晨起必看的读物,不到短短三月时间。
杨峰试着从来往于上京和洛城的商人手中买过几份报纸,不过粗粗一观,他便看出了这报纸之所以风靡于上京的原因。
内容新颖有趣,更新快,排版与以往的书籍大不相同,当然更重要的是报纸的行文采用的是日常的大白话,而非文人学子书写文章的文言,这样使得报纸更容易为百姓所阅读,只需识字,便能读报,一份报纸甚至只要两文钱!
上京的物价渐长,现下一枚鸡蛋都要两文,这印满字迹的报纸竟然才要两文,百姓们潜意识都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更别提读报的同时还能家中的崽子识字,一举多得,实在划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报纸卖得这样便宜,报社真的能赚钱吗?
对于此类疑问,每月打着算盘收钱的顾瑾笑而不语。
薄利多销,报纸虽然便宜,架不住买的人多,上京作为大杨的都城,人口自然不会少到哪里去,顾瑾曾经粗略统计过,上京也历史上的商业最为繁华的宋朝东京的人口是差不多,几乎可过百万。
只要这其中有十分之一的百姓购买报纸,对顾瑾来说便是稳赚不赔的了。
这样一笔巨大的买卖,身处洛城的杨峰粗粗一算,便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几乎是翻箱倒柜的腾出家中所有的积蓄,只留下妻儿日常开支的钱财,便孤注一掷的前来上京,一路问着百姓,最终找到位处西城的报社,将疯狂埋头于写稿工作的顾瑾给堵住了。
“我想和您谈笔生意。”
这些时日不断写爱情悲剧写疯了的顾瑾,听到小六子带过来的人的话,抬起头,眼下还挂着青黑,见到眼前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死死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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