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敢想,几乎要委屈得落下泪来。
而少年垂眸,默默站在原地,好似比她还委屈。
白桥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登时心头火起,恨恨低斥了一声“滚”。
对着堂堂皇子说“滚”。
世间大约只有这一人敢。
屋里静得只余女孩不稳的呼吸声。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如此肆无忌惮。”祁长廷终于抬眼,眸中不辨悲喜。
他醉酒,却意外地一针见血。
女孩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眉头一蹙便想反驳,那人却又开口道:
“在江都时,我从未说过我是谁,是你非要闯进来,非要拉住我的手,现在倒是潇洒抽身而退,你让我怎么办。”
白桥气得手抖,合着她帮他还帮错了?
帮他是情分,难道她还不能认清形势抽身而退了吗?
而且他说得好听,若他不曾装作那般总爱笑着的温润少年郎,她如何会为他所骗!
祁长廷像是猜到了白桥的心思,抬眸望进姑娘瑟瑟的眼睛里。
“是,我是装的,可哪个人改变的伊始,不是‘装’之一字呢!装得习惯了,装一辈子,我又为何不能是你心里想往的那人。”
“荒谬!”白桥简直要被他的歪理气笑。
然而祁长廷只是顿了短短一瞬,“好,就算这些都是荒谬,都是假的,那你对我呢?”
“何成同我说,泡泡破了,你才能看到我。”
“过去两年,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你与我并肩是真的,你教我不后悔是真的,你哄我喝药是真的,替我涉险是真的,跟我来东都是真的,因为担忧我从荥阳夜驰东都是真的……”
他回过身,突然欺身上来,抓着女孩的手,将人压在了薄薄的门板上。
他凑得极近,近到白桥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白桥,”少年声音里带着几分哑,白桥竟恍惚在里面听出压抑的颤抖,“你到底有没有心!”
“滚开!”然而女孩狠狠推开了他。
全错了,她当初就不该,她万不该那么草率!
少年被推得后腰撞在桌案上,痛得闷哼一声,忍不住微微弓身,轻喘了两口。
他克制住想要抬手按住抽痛胃腑的动作,将面子里子都彻底扔掉,非要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你觉得祁景闵和叶浣是一对,所以不愿插足,可现在都清楚了,我不是祁景闵,我也不喜欢叶浣,我眼里心里从来只有……”
啪!
少年醉酒,本就站不稳,直接被这竭尽全力的耳光打得一个踉跄,白皙的面庞顿时浮出五个手指印。
白桥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只是受不了他再说下去。
女孩下意识地抬了下手想去扶他,却又陡然放下,紧紧捏住了手指。
他骗人,还有理了吗?
白晓就躺在里屋,能不能活下来还是问题,他就在这里仗着醉酒胡闹吗!
女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抬起手指向门外,最后一次下了逐客令。
“殿下喝多了,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女孩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屋子里却清晰得叫人心惊。
她察觉到少年有如实质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其中含着的情愫,还有渐渐冷却的最后一点温度……
半晌,她听到少年低低的答复。
“好。”
短促的单音节轻得像是没有出现过,少年落在房间里的影子缓缓后退,最后彻底消失。
出了房门,祁长廷靠在墙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按住了胃腑。
少年唇色发白,额上冷汗干了又冒,颊上还有若隐若现的五指印。
走廊尽头响起金铁相交之声,何成身着黑铠,捧着另一副沉重的银铠朝祁长廷快步走来。
“二殿下连夜入宫,禀明承恩公府能力有限,只能护住北疆,西疆另需人手,然后举荐了殿下。”何成语速飞快,“皇后起初不愿,但眼下朝中实在没什么空余的将领,这才让陛下颁下旨意,着殿下领兵西征。”
何成话罢,顿了下,还是忍不住劝道:“要不还是算了,凭什么谋逆之人留在东都养伤,您却要!”
月光透过走廊的窗子照了进来,在少年面上一闪而过。
“!”何成的声音在目光在触及少年脸颊的一瞬戛然而止,“殿下……这,这是谁打的!”
然而不必祁长廷回答,何成已然猜到,他回头望向那间属于白晓的屋子。
常岑今夜发了那么大的脾气,都不曾在他家殿下脸上留下淤青,她怎么能,怎么能!
何成急了,他家殿下做错了什么,要连着被常岑和白桥这样对待!
侍卫大踏步便要往白桥屋里闯,却被祁长廷抬臂挡住。
“殿下!”
然而少年只是扯过他抱着的披挂,重新直起身来,沉默着往自己身上加负。
头盔戴好,遮掩了所有痕迹,少年的呓语飘在空中。
“终归是我骗了她,是我活该。”
天边隐隐翻了鱼肚白,城外十里,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少年身着银甲,翻身跨上乌骓马,最后一次回头,遥遥望了一眼女孩的窗口。
然而紧闭的门窗没有留给他丝毫遐想的机会。
他苦笑一声,垂下眸子,半晌从怀里摸出一纸薄薄的红封,然后从袖中摸出还带着女孩体温的一小簇乌发,夹在了红封中。
--